他的坟头草(121)
病房里开了暖气,床上的人果然冷得缩成一团,只剩手臂规规矩矩地露在外面。
楚云凡背对着他,他习惯右侧躺,右手搭在肩上,像个刺猬一样缩着,而江叙白最清楚这只刺猬扎人有多疼。
“还疼吗?”
“不疼。”
嗓子都疼哑了,还在嘴硬。
江叙白遵医嘱掀开被角,搓热了药油抹在他肚子上,楚云凡缩着躲开,不让他碰。
“听话,我们休战好不好?先把伤势处理好。”
“我死了你就高兴了……你承认的……”
江叙白抬起头,眼神有点冷,楚云凡本能往床头缩,警惕地瞪着他,牙尖嘴利但小声:“你又要打我?”
江叙白莫名其妙:“谁要打你,躺好,我把药搓散。”
楚云凡半撑着身子,别别扭扭地看江叙白坐在他腿上给他揉肚子,和他比起来,江叙白神态自如眼神柔和,视线稍稍下移,看到大腿上缝着滑稽的米老鼠,楚云凡一阵鼻酸,想笑但不敢,想哭怕丢脸。
“疼……”
“给你吹吹?”
“……又不是外伤。”
两个人同时一顿,这话一语双关,江叙白长叹一口气,给他穿好衣服,和他躺在同一张病床上,即使靠近了可能会被咬一口或者扎一下,他依旧从背后抱住了他,“医生说药水很冷,要我陪你。”
“你可以不听他的,冷死我吧。”
江叙白很想笑他,他说一万遍舍不得楚云凡都不可能信,但他只用说一次“冷死你”,楚云凡绝对深信不疑。
“我真说冷死你,你又要哭。”
楚云凡几乎立刻转身,“我没有。”
江叙白盯着他泛红的眼睛,突然疑惑像楚云凡这样外冷内更冷的人,活了二十几年,他会相信其他人爱他吗?
他已经失去母亲,处于幻想中又得不到的绝对是最美好的,那他会怀疑楚英对他的疼爱只是出于同情吗?肯定会。
他会一次一次试探,一次一次伤害,收获一次又一次失望或满足,他只是永远不可能相信有人真的爱他。
真是可怜。
江叙白握着他的左手避免走针,“没有人说你有过,你急什么?”
楚云凡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江叙白的语言陷阱,果断闭上嘴不再说话,“滚。”
江叙白反倒更用力地抱紧他,将全部的体温传递给冰块,如果他知道楚云凡需要什么他一定会给,可楚云凡从来不告诉他。
和楚云凡相处就像在秋天捡起凋零的枫叶,运气不好时只能捡到被碾压得只剩骨干的茎。
“我真滚了,你又要哭。”
“……”
楚云凡想不到怎么反驳,冰冷的药水击溃他强撑的镇定,他和江叙白紧密相依,江叙白能感受到他每一次颤抖,毫无尊严可言。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他早就输了。
或许在初见时,在江叙白向他借火时,他就已经输了。
楚云凡刚要推开他,江叙白窸窸窣窣几下,把他裹在被子里,楚云凡像个茧一样被人抱在怀里,江叙白夹住他冰冷的脚,很快就把他捂热了。
楚云凡踩着他的脚,看江叙白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怨恨和不满全然被柔软和温暖隔绝开,江叙白扶着他输液的那只手,体贴到几近完美。
病房里陡然安静,江叙白感受到对方又往他怀里靠近了两分,像只误入他人领地的猫。
楚云凡依旧缩着,整张脸埋在被子里,江叙白盯着他的发旋,不由自主地摸他的头,手上被咬得全是印子,他竟然还不长记性。
江叙白翻着手掌,数楚云凡留在他身上的牙痕,是试探是伤害也是占有,他深知饮下的是令人上瘾的毒,却抱紧了不愿撒手。
除了江叙白,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有耐心爱楚云凡呢?同理,楚云凡也不会纵容任何人冒犯他,江叙白是唯一的例外。
江叙白搂着他,楚云凡缩在他怀里,更像是个朝拜者,让他有种错觉——楚云凡是在低头认错。
“对不起……”
江叙白一愣,怀疑是他出现了幻觉,他低下头,嘴唇贴着楚云凡的发,嗅到苦涩的柠香。
楚云凡:“不是对你说的。”
江叙白没有说话,维持原样抱着他,“嗯,我知道。”
之后,江叙白背着他回去,其实楚云凡可以自己走,但谁也没有管这点事儿。
一个愿意背,一个不愿意走,愿打又愿挨。
江叙白把人扛到沙发上,楚云凡睡得很沉,中途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江叙白没能喘口气,门铃响了。
沙发上的人猛然惊醒,又因为头晕突然倒下,江叙白扯了被子给他盖好,“别动。”
开门竟是两位警察,江叙白惊诧了一瞬,“有事吗?”
两位警察被屋子里的信息素冲得差点转身就跑,“接到报警,过来巡查。”
江叙白往后退两步,请他们进门,为难地看向沙发上的人,楚云凡嫌丢脸已经缩成一团了。
警察看了一圈如狂风过境的屋子,也有些尴尬,“咳,怎么回事?”
江叙白小声跟警察说道:“不好意思,我对象是alpha,突然易感期……我俩打了一架。”
警察不放心,走到沙发边,“他说的是真的吗?”
楚云凡不得不露出一双眼睛,“嗯。”
警察:“谁是屋主?身份证出示一下。”
江叙白在身上摸了一圈,“我是租客,房东出国了。”
警察:“哟,还是个大明星啊?公众人物,注意点影响,现在几点了?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居民休息了,说你们两个这三天闹了好几回了,两口子过日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大小伙子都长得斯斯文文,怎么还动手呢?”
江叙白低头挨训,终于把人送走了。
还没来得及关门,楚云凡竟想跑!他的易感期极为危险,怎么能出门!江叙白脚跟一磕门一锁,全凭肌肉记忆直接把人捞回来压在沙发上。
易感期的alpha总是习惯性咬人,一看楚云凡又要咬他,江叙白使了个巧劲捏住他的下颚,灵活有力的手指抵住他的犬牙,关节恰好顶住牙齿,逼得人说不了话、也闭不上嘴。
“#¥%……#¥!”
“听话,别吵。”江叙白坐在他身上,终于有空掏出手机,震动很久了,不知是谁突然找他……
“¥%@&*¥#!”
“嘘。”
居然是林悦月打来的,“白哥!你可算接电话了,我选好了手机和iPad,谢谢你。”
“嗯,不客气,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听出来林悦月还有别的话要说,手指上的钝痛减轻了,可江叙白刚瞧他一眼,手指再次被人咬破。
“还有……我听林晟说严溪钦找他借了药研的人,白哥,你以前不是干这个的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直觉这事儿是冲你来的……也许是我多心了。”
手指被人咬得很痛,江叙白皱着眉捏捏他的舌头,把身下的人气得恨不能掐死他,“我会留意的,多谢。”
眼看楚云凡又要下死口,江叙白挂了电话,趁他不备扣他嗓子眼。
楚云凡忍住恶心,简直难以置信,“是不是有病!”
江叙白累到麻木,可身下的人还精神奕奕,能咬着他大战三百回合,“楚云凡,我们吵过闹过了,之前也都解释过,但你一直在生气,你不满意我的解释,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事情,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解决。”
他心平气和地说完,身下的人突然泣不成声,依旧两眼通红地瞪着他,“我伤天害理,你恶贯满盈,还能怎样……我已经道歉了,你想要的不都达到了吗?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杀了我,你不就满意了吗?”
江叙白擦掉他的眼泪,却忘了他满手鲜血,反而弄脏了楚云凡的脸,“我不想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