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性竹马(184)
没有一个父亲会用如此嫌恶的语气跟亲生儿子说话,安问愣了一下,像被扔进了冰窖。五岁时的记忆并非模糊不清,他们以为他没听清、不懂、抑或遗忘,实际上他总会在相似月色的夜晚想起。
“你别妄想让一个你跟野男人的杂种姓安!”
那种时候,安远成也是用如此嫌恶的语气跟琚琴说话的,保姆抱着安问缩在客厅一角,很努力地用手捂住他幼小的双耳。只是指缝难掩,恶意还是透了风。
安问垂下手,脸也默默地垂下,大厅的灯光真暗,他背对着,觉得天花板无限高,而反复被父亲认定是“野种”的他无限矮。他的面容不被灯光眷顾而明亮,而是深深地隐没在阴影中。
安远成甚至都没问一问自己,为什么会把妈妈的回来与否寄托在自己永世不说话之上,也没有问他如果妈妈不回来怎么办。
他不说话,安远成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脚步也绕过了他,继续往前走。
迈巴赫停在教学楼前,原来安远成连车子都开进了学校,仿佛是觉得走向门口的短短三百米路太长,长到了“夜长梦多”的地步。
助理站立在车前。
“送少爷上车。”
两个保镖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将他围住,助理早已拉开了车门,伸手道:“请。”
安问没动,安远成问:“没长手吗?”
“得罪了,二少爷。”为首的保镖低声,紧接着,安问倔犟着的头颅便被大手强势而用力地扣下,膝盖也因为对方故意的顶撞而向前倾倒——他就这样被半推半跪地塞进了车里。
门砰地甩上,很快,座位另一侧坐进保镖,副驾驶亦如是。助理没上车,安远成一键锁住全车,继而引擎点燃,他竟然是亲自开车。
“少爷,请把书包给我。”坐于身侧的保镖如是说,虽然客气,但漠然,且未请示,这代表着这是安远成早就命令他们做的事。
心里的恐慌终于后知后觉地强烈起来,以燎原之势烧着了他所有的理智——安问紧紧抱住书包,脊背抵着车门,已是躲得无处再躲。
安远成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保镖懂了,不再忌惮安问少爷的身份,一根一根掰开安问的手指,接着是手腕。书包从怀里抢走,安问试图再抢,但眨眼之间,书包便落在了副驾驶的保镖手上。
车内的氛围安静而诡异,安远成缓了缓神,沉着声,缓慢而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爸爸不会害你,爸爸永远只会为你好。”
第97章
明天曲水节就将正式开幕, 今晚是最后一个排练日,各班都没有放松,从科技实验楼到操场上, 到处都飘着旋律。任延照常在走廊上等A班结束, 人潮断续,没有人多嘴, 直到卓望道奇怪了一声:“你怎么还来?问问不是请假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就晚上啊,高雪芬说的。”卓望道莫名其妙:“他没跟你说啊?”
任延再度看了眼手机, 他跟安问的对话还停留在晚饭前, 这之后安问既没有发微信,也没有发朋友圈。
“他没跟我说。”任延一边回着,一边拨出视频。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昨天不是被安叔叔接回去了吗?”
任延点点头:“我问问。”
但是视频请求嘟了很久也没被接起,直到屏幕显示“当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卓望道也一直盯着他屏幕, 废话地问了句:“没接啊?是不是手机没在身边?他这会儿估计还在刷题呢。”
数学联赛日子越来越近, 安问也几乎学到了废寝忘食通宵达旦,这一点任延比谁都清楚。他挂断电话:“嗯,晚点我再联系他。”
“反正是被安叔叔接走的, 人肯定是没事,估计是家里面。”卓望道宽慰道。
两人自校门口分手,任延骑车回家, 心里走神得厉害, 拐进体育公园时, 差点跟巡逻保安的电动车相撞, 好在及时刹住了。保安被他吓得不轻, 任延双手捏着车把, 长腿点在绿色的塑胶地面上:“抱歉, 你没事吧?”
“我没事, 要是撞了有事的是你!”保安晃晃手电筒,一边骑上电动车一边骂骂咧咧:“骑车怎么还做梦呢!”
任延颔首致歉,等对方骑走了,他摸出手机,再度看了眼微信。其实距离上次看也才过去了五分钟,安问还是没回消息。他再度编辑:「忙完了记得回我。」
回到家,崔榕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喝酒看英剧,一边敷面膜。听到动静扭头,见任延孤身一人,笑容挂了下来:“问问还没回来啊?”
“不是说了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吗?”
“但是他一走,家里好冷清。”
任延冷睨她:“你听听你自己话有道理吗?”
崔榕抱紧了酒瓶,支着腮:“不然我明天去看看林茉莉,顺便看看安问。”
任延放下书包,脱下外套,走入客厅时不动声色地问:“安问家最近没什么新闻吧?”
“没有啊。”
没有新闻就代表没出什么事。任延心稍定,上楼洗澡前,再度尝试给安问拨了一通电话,依然没人接。
手机持续震动,将玻璃茶几上的果盘都震出了动静,安远成冷眼看着任延的名字亮起又熄灭,自动挂断后,他解锁了安问的手机。安问的屏保密码不是秘密,全家从上到下都知道——是他妈妈琚琴的六位出生年月日。
屏保画面一闪,进入微信,安问和任延的所有秘密都呈现在了安远成的眼前。
但他没有任何窥探的兴趣,他不看,亦不好奇,不在乎安问和任延聊了什么,也不费心从中寻找是合谋、还是诱骗,是情投意合,还是彼此玩玩的证据。他不想知道在任延面前的安问是什么样子的,他只是点进去,发了一句话,退出,左滑,删除——从此删去了安问和任延从相识到现在的所有痕迹。
安远成发的那句话很简单,是「分手」两个字。没有语气词,也没有主语,如果任延当成是安问亲手发的,那也只能说是他的默认太错误。
做完了这一切,安远成来到安问的房间。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安远成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门开的瞬间,门内黑影不顾一切往外冲刺,被安远成强壮的臂膀拦住,继而用力一掀——安问被掼到床上,床垫角几乎将他腰撞断。
安远成锁上门,就站在门边:“想出去可以,但要先把你的神经病治好。”
后腰疼得窒息,但安问不愿示弱,连捂也未捂一下,冷冰冰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安远成环视房间一周:“如果你能早点认错,我可以不送你去医院。”
“凭什么是我认错?我不想讲话,你就当我是神经病?”
安远成一时没有说话,眯眼看着安问。
安问以为他终于肯听自己解释,深呼吸:“妈妈不回来,我就不说话,我不觉得这是神经病。你不问我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也不打算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妈妈去了哪里,就只是想把我关起来?我还要上学。”
安远成站在桌边,随着思索和推敲,指节习惯性地叩了叩桌面。
他是知道安问的发声系统没有任何问题的,有关“心因性”一词,安养真也曾试探提过,只是没有细说,后面也没了下文。安远成不介意养一个哑巴儿子,平时公务繁忙,更没空亲自去带着安问寻医问药,一来二去,哑巴一事被他搁置下来。
他没想到,真相会到来得如此轻易,如此轻而易举地递到他嘴边。
他对琚琴这个名字所剩的所有感情只有冷漠:“你最好当你妈妈死了。”
安问愣了一下,打着手语的手带着不可遏制的轻颤:“我不信。”
“你最好信,信不信都无所谓,不过信了对你好。”
“你骗我。”安问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眨眼,下眼睑红得厉害:“任延愿意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把我关起来,然后告诉我一句妈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