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性竹马(112)
语文试卷不曾教的,安问在任延身上学会了——原来游刃有余的反义词是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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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数着时间过,又拼命想挽留它,时间便会过得很快,正如考生于考场上的倒计时。两小时嫌多,做数学卷却并不嫌多,四个小时似乎漫长,约起会来却短暂,听说当初爱因斯坦就是如此向前来拜访的妇人解说相对论。
从海洋馆出来,便已是日暮将至,又开车去小东山,走路去敲响俄罗斯艺术家工作室的门,抱回焕新了的小熊,一路缓缓地沿着落满花的红砖坡道回至车里,如此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星星悬在遥远之处,高架桥的风大得让人难以呼吸。
安问怀疑任延是算过的吧,在山上停下时,正好八点。
“本来想骑摩托带你来这里兜风的,或者去鬼屋,或者看……搏击表演,不过都来不及了。”任延甩上车门,拧开没有味道的气泡水,“这里的夜景很不错,也适合飙车,偶尔会来这里骑山地车爬山,练心肺。有一次下山时冲了坡,被迫玩了把山地速降,骨折时差点痛晕过去,猫头鹰都被我给吓走了。”
安问跟着下车,听他的恐怖故事,脚下都被碎石子绊了一下,被任延笑着扶住:“干嘛,你也想滚下去啊?”
安问心乱跳,喜欢任延扶着他的手与体温,喜欢他此刻抬眸的笑。
“八点,结束了对么?”任延扶稳他便松了手,抿了口气泡水,将侧脸撇进山影夜色中,很漫不经心地、带着些微笑意地问:“八点过了,但我还想亲你。”
安问站着没动,任延将半瓶水在车头立住,靠近安问,缓缓地,将他腰压着后折,几乎仰躺在引擎盖上。
“这样也不拒绝?”任延一手垫着他的后脑,一手贴着他的腰。
安问的眼圈被风吹红。
任延吻下来时,他闭上眼,张开唇,邀请他的舌尖与占有。
吻到引擎盖都被捂热。
任延喜欢摸他的脸,摸他柔软细腻的脸颊,像南洋珍珠。
城市平原灯火浩瀚,风卷着山中细碎的回声,连月亮都似晃动。
唇分,任延也直起身,重新回到懒洋洋倚着车身的姿态:“我那天看了你的日记。”
安问刚刚还急促着不稳着的呼吸被山风吹得窒住。
日记……是上次十一时,兰院长特意找出来交给他的,因为年头太久而安家人接他时又太聪明,因此没来得及找到。
“是西西从你床下刨出来的,就那天跟你视频结束。”任延倚着车头,迎着风眯眼看着山脚的城市灯火:“刚开始不是故意的,但后来确实看完了,从五岁都七岁多,每一天。我知道你小时候每一天都在等我,也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期望。”任延笑了笑,低下头:“这个话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但你不记得,因为是在那天你喝醉酒时说的,我说,我不能削足适履,为了你的期待,变成一个你想要的任延,而非现在的我。我还说,有时候会吃你日记本里那个任延的醋,因为他跟我截然不同,我好像在沾他的光。”
安问拼命摇头,拼命作出重复的手语:“不是的。”
“不是么?”任延勾唇笑了一下,仿佛没当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就算在这里一个人骨折了,也不会觉得委屈觉得痛苦和恐惧的人,但我怕有一天你发现对我的依赖和信任,都是心里那个幻觉的投影,都是因为那个任延不存在,而不得不的将就。
“我为此觉得委屈,也为此觉得恐惧,如果有一天它变成了真实,我也会为此痛苦。”
任延转过身,逆着风,T恤被吹得向前鼓荡飘起:“问问,我没有见过一辈子,所以承诺不了你一辈子,但我见过恐惧,也见过最接近生死的时刻,对你有一天会不再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恐惧,超过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死一线的恐惧,对你有一天会从我身边渐渐走远的幻想的痛苦,也超过了我身体能承受过最痛的痛苦,对有一天你发现其实还是更喜欢幻想里的我而非真实的我的委屈,也超过了第一次期待生日,但全世界连崔榕和任五桥都一起因为太忙而忘记了的委屈。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
“如果你觉得,这接近了你想要的一辈子——”
任延蓦然住了声,过了许久,才弯起唇,微笑着、眷恋地看着安问:“就请你不再退缩,跟我试一试。这是我每晚祈祷的唯一一件事。”
第57章
要答应吗?
放弃和任延当作好朋友的一辈子, 去试一试能不能走到那个相爱的一辈子。
放弃一眼看得到的、笃定的一辈子,去试一试那个未知的、随时可能夭折、或惨烈地分道扬镳的一辈子。
风从远方席卷而至,吹乱了安问的头发, 也吹迷了他的双眼。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喜欢任延?尤其是被任延喜欢着的时候。
他是胆小鬼, 是因为太喜欢而不敢戳碰不敢冒险、宁愿站得远远的沾着青梅竹马的光享受着光明正大的偏爱、还要骗自己“当这样的朋友就很好”的自私鬼。
不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不是进一步勉强可以试一试当情侣, 而是太害怕当情侣后的分手与失去,所以一直龟缩在朋友的壳子里。
安问想啊想, 戳破自己的胆怯、迟疑,戳破自己因为被任延偏爱着所以有恃无恐的装傻,像一步步拆解数学题的题干。
可能是站得太久了,脸上神情又是那么痛苦、自我厌弃、羞愧和迟疑, 以至于任延完全读错了他的潜台词。
“不行, 是么?”任延深深呼吸,胸膛起伏, 叹息般的声音被风吹散。
“没关系,”他抄起气泡水瓶, 点点头:“今后一定要找一个比今天的我对你更好的人。”
其实他大概明白, 安问并非不喜欢他,他很喜欢他,否则不会在醉酒之后向他索吻, 也不会骗他那条鲨鱼经过了第二次。只是童年被遗弃的经历、那些无人问津又等不到救赎的时光、父母失败的婚姻爱情, 太过于深刻,就好像一道道刀劈斧凿的痕迹刻进了安问的生命里。原即是原, 山便是山, 山无法变成原野, 因为激烈的地壳运动是永恒的创伤。因为他爱的是山, 所以就要一并拥抱他的陡峭难涉。
“看过你日记的那天,我就已经做好现在这样的心理准备了。没有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觉得你对我感情这么深,那追求你肯定是手到擒来,”任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越是看到你过去对我的等待和期待,越是看到‘任延’这两个字在你心里的分量,我就越是知道自己的胜算很低。所以……真的没关系,我会按你想要的一辈子去做,这个一辈子不难,我决不食言。”
他拉开车门:“上车吧,好不好?该回家了。”
安问摇着头,头发乱乱的,抬起手背蹭蹭眼睛。
“又哭了?”任延挺讶异,笑了一声:“还是被风吹的?”
他确实有在认真践行自己话音刚落的那一句承诺,扮演好一个朋友的角色,连片刻的伤心、委屈和对安问的迁怒都没有。
车前大灯将空中漂浮的尘埃照得像风雪弥漫,安问穿过这样澄亮金黄的风雪,走到了任延身边。
“怎么不问问我试了交往一天以后,心里什么感觉?”
任延动作停顿住,笑容也敛住,静静地凝视安问:“什么感觉?”
“我觉得……”胳膊细瘦,发着不明显的细密的抖,但一字一句都如此坚定、有力:“我很喜欢。”
哗啦,结实的塑料水瓶被捏出细碎的动静。任延几乎捏扁了瓶子。
安问浑身都被风吹得冷透,他冻得身体也开始发抖,一阵紧过一阵,呼吸却是灼热的,心口和眼圈也是灼热的,“喜欢你抱我,喜欢你亲我,喜欢你牵我的手,喜欢你。我很贪心,不想再回到之前。你说这一周每晚都失眠,我也是,你说每天白天都想尽办法经过我教室窗前,我也是,你说一直在想象今天会怎么度过,我也是,你说在学校里的不期而遇会心跳加快,我也是。我去体育馆看你训练,望而却步,是近乡情怯,只是听到你的篮球声,就紧张得透不上气。跟你当朋友很好,但跟你相互喜欢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