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性竹马(170)
“不然我给小望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安问被这句话提醒,打字撒了个谎:「我跟他说过了,他让我睡他房间里。」
这本来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任延之前逃课时还总来午睡呢,阿姨没有多心,也不求证,索性说:“那我给你换个床单。”
房子小,两居室的,主卧门敞着,传来阿姨换床单时絮絮叨叨的闲聊:“好久没见你和任延一起过来玩了,延延以前白天总逃课过来,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很奇怪,她主动提到任延时,任延不在身边的这件事,才更鲜明地出现到了安问此刻的意识中。
之前被刻意地忘掉了。
任延在干什么?打篮球吗?还是打游戏?还是看电影?
反正不像他一样寄人篱下又无家可归,吵了架后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像条小狗。
任延敲响门时,没料想里面能看到小狗般的安问,手里握着瓣红瓤的柚子,一开门,神情恹恹的,像欠了八十万网贷还不上了,正考虑是用绳子自尽好还是跳楼好。
老校区不好停车,他是停在了别栋楼下,一口气跑过来的,门开了,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张嘴就是:“许姨——”
见了安问,声蓦然止住,因为剧烈跑动而喘着的气也匀了匀,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到安问的神色,又止住了。
完全没有什么激动、意外、或者惊喜的情绪波澜,也不生气,也不黑脸。
就像是没看见任延,或者来的是个什么陌生人。
安问让开身,目光平淡地回到沙发上坐下,神情还是厌世。
吵了架不找他,大晚上跑来见许姨。干什么,想吃她做的饺子?
许姨从卧室闻声出来:“谁找我?”
任延瞄了安问一眼,见他全须全尾,除了脸有点臭,别的都还健全。一晚上悬着的心沉了下去,再开口时,已经回复了礼貌沉稳的模样:“是我。”
“嗯?”许姨走到小客厅,发出疑问,手里还抱着旧床单:“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来这里睡?”
安问双手捧着一瓣柚子,闻言半抬起眼,看到任延愣了一下,反应很快地说:“对。”
第89章
许姨把脏床单扔进墙边的脏衣篓中, 回过头来笑:“怎么突然想到住这儿来了?”
任延随口胡诌:“明天学校里有个活动,一早集合,住这里能多睡十五分钟。”
“什么活动哦?”许姨顺着他的话闲聊, 一扭头, 发现安问仍是两手捧着柚子瓣的姿势,黑而圆的眼眸一瞬不错地仰视着任延,瞧着冷冷的, 带点讥讽。
“……看日出。”任延实在编不出来,扯了个很离谱的理由:“摄影社要给篮球队拍照,想在日出时拍,表现我们的训练辛苦和朝气蓬勃。”
安问当真了。
难怪会这么晚过来,原来不是为了吃许姨的饺子,而是为了多睡。
一想到他一边难过一边写奥数的同时,任延在跟队友讨论明天怎么拍照、几点集合、早饭怎么办,心里厌世的情绪像海浪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不服输。
凭什么?
可他就是如此不争气,而任延就是如此争气, 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更面无表情而更若无其事, 假装自己亦不在乎这一场争吵, 也不在乎两人之间忽然裂出的龃龉。
“那我一早叫你。”许姨跟任延要熟一些,返身回到卧室继续换床单, 边问:“最近日出挺晚吧?四点半叫你来不来得及?”
安问吃柚子, 像玩儿似的,两指只捻起透明的一丝果肉, 继而抿进唇里。如此一丝一丝地吃柚子, 像仓鼠一粒一粒啃玉米。
两眼还是看着任延, 没有探究,像在旁观谁在开会。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任延转过脸去,想与他眼神交流,但安问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任延只能无奈地对许姨说:“不用,我自己定闹铃就好。”剧烈跑动后的嗓音低哑,气息不稳,他说完话后咳了咳,继而走向沙发。
客厅小,沙发是标准的三人位沙发,只有两米一的宽度。安问原本坐在靠门这侧的,察觉到任延想要挨着他坐下,便很自然地起了身,坐到了另一旁。
两人中间空出身位,肩碰不到肩,腿也碰不到腿,坐得比等公交的陌生人还远。
任延最喜欢抱他在自己腿上坐着,像宠小孩,看电影时,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中,安问被他从身后搂着,碰到恐怖桥段,任延的大手自然地为他遮住眼眸,手臂搂更紧,心跳与体温都清晰地为他提供安全感。
他从体育公园一直找到省实,把整个学校都翻了一遍,又打电话给安养真确认安问没有提过要回家,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卓望道这儿碰碰运气——跑了五六公里,不是为了被安问这样陌生人般对待。
预想中的开场白,应该是从一个用力的拥抱开始的。
“别坐那么远。”任延声音很低地说,没有低声下气,只是很平静。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安问撕着柚子的动作停顿下来,抿着唇的样子更用力,眼睛一眨,险些落下泪来。
凭什么。不能在任延面前哭,尤其不能因为他简单一句“别坐那么远”而哭,他又不是真的小狗,好赖不分冲谁都摇尾巴。
许姨还在絮絮叨叨地坚持要亲自在四点半时叫醒他们,床单已经铺好,两只枕头被她并排放着,一边走出卧室,一边问:“你们睡一块儿,没关系吧?”
眼前一花,见安问站起了身,未解其意,先笑着调侃:“怎么书包还没摘呢?这么舍不得呀?”
安问的书包一直没摘,装着沉沉的卷子和笔袋,站起来后,随着她的话勾了勾肩带,背得更稳了些,随即绕过茶几,在任延抬眸的注视中,给许姨打了一行字。
许姨视力老花,眯着眼一字一句喃喃念出内容,继而意外地“啊”了一声,“我这床单刚铺好,怎么又不住啦?”
安问点点头,对她勾勾唇,歉意地微笑。
“哎呀……”许姨也有些意外,但没怎么挽留,“本来还想说给你和任延做宵夜吃来着。”
老一辈的待客之道是一定要把客人送到门边的,许姨为他拉开防盗门,打开玄关处的灯:“那你回去小心点啊,到了报声平安。”
安问再度颔首,迈步跨出低矮的门槛。他是有迟疑的,只是这迟疑如此短暂,被巨大的、因为想哭而带来的无所适从所淹没,因此谁都没有看出来。
最起码不能在任延面前哭,很丢脸,代表输。
身后听到许姨回首对屋内问:“延延,你不送一下问问到门口么?”
听不清任延的回答。也或许根本就没有回答。
小区还是楼梯房,楼道灯是声控的,在经年的使用中,犹如一只半聋的耳朵,变得时灵时不灵。安问的脚步和他人一样静默,不被任何人、任何灯听到。他在黑暗中下着台阶,垂着眼眸,不疾不徐,离背后的那道窄门中的光越来越远,而离黑暗越来越近。
不知道下到第几层时,转角处,胳膊被人从身后拧住。
掌心的灼热是他所熟悉的,不必回头也不必等灯亮起,就知道是谁。
“闹了这么久的脾气,还不肯理我?”
安问眼泪乱流。
是真的乱,因为忍得太久,骤然崩落,简直是不讲道理的一行接着一行。又不敢抽泣,否则灯被他惊扰,那么亮堂堂的世界,任延会将他的难过和弱势看得一清二楚。
他就这样默默垂泪,也不回头,胳膊被任延拧着,亦不挣扎,整个人保持着在台阶上一上一下的怪异姿势。
任延不再多话,手臂用力,将安问拉扯进怀里。
老楼的楼道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他甚至不嫌脏,白色T恤就这么靠上墙壁,将安问很紧地收在怀抱里,手臂用力了仍觉不够,更用力,更更用力,一阵紧过一阵,箍着他的腰,扣着他的背,直至贴得严丝合缝。
安问有种错觉,流浪了一晚上,原来最后是被任延的怀抱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