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60)
墙头的看客你一言我一语把曹灵妹说得面上无光,她说:“那就分,巧媳妇,把柜子里的钱拿出来,分给小韶五万。”
“妈!”白德聪一分都不想掏,他指向白韶,“这小畜生是个骗子,专门回家骗钱的!”
“怎么跟我大孙子说话呢!”曹灵妹对儿子自私懒惰的性格心知肚明,比起不成器的儿子,她更喜欢念到博士的白韶,明眼人都知道亲近谁收益更高。
白韶说:“谢谢奶奶。”
宋巧看小儿子一眼,低着头走回屋子,不一会儿,拿着五万块钱走出来,塞给白韶,说:“家里攒钱不容易,好好对人家姑娘。”
“嗯,肯定的。”白韶点头。
“你也知道你爸的德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两个钱就去买烟买酒。”曹灵妹说,“十年来家里一共攒了八万块钱,给你五万,剩下三万,留给我们娘俩养老。”
白韶叹气,对白秀竺说:“三姐,这钱给你。”
“哎?你干什么!”曹灵妹一惊,“这是给你娶媳妇的钱!”
白秀竺愣住,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的的,这钱我不能要。”
“这些年我在北京,没时间照顾奶奶和母亲,老家全仰仗你出力。”白韶强硬地将钱塞给白秀竺,“既然这钱给了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你拿着,就当我给囡囡的学费。”
白秀梅戳一下何简祥,眼神示意傻儿子开口说话。
在极度重男轻女的环境下,女性开口说话容易被人围攻,临近成年的何简祥硬着头皮担负起劝说的责任,他一把拍掉白德聪欲上前抢夺的手,说:“这是小舅给三姨的钱,你别动。”
白秀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钱揣进包里,握紧白韶的手,说:“的的,咱们出去说。”她人生头一次,坚定地推开白德聪阻拦的胳膊,无视曹灵妹责备的目光,牵着女儿和弟弟,昂首挺胸地踏出院落。
路初阳和路观泰赶忙跟在后面,他用肩膀撞一下装腔作势的大哥,挤挤眼睛,低声说:“挺会演啊哥。”
“哼。”路观泰得意地轻哼,“你还是嫩了点。”
“是是是,我哥真厉害。”路初阳嘴巴抹蜜,一顿夸奖把操心大哥哄得心花怒放。
纯当背景板白看一场戏的公孙旌意犹未尽地说:“这比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多好的社会学模板,值得当做研究课题。”张吉说。
白秀竺快步走在前面,身后浩浩荡荡一行人,白韶问:“三姐,你去哪,我们开车送你。”
“随便找个公园。”白秀竺说,她回头被吓了一跳,“这么多人!”
“是啊,都是家人和朋友。”白韶说,他指向前方,“那边有条河,咱们去河边说。”
河边砌起矮墙,墙面铺设瓷砖,正好够散步的人们排排坐着休闲谈事。白秀竺站定河边,神情紧张地再一起确认钱财归属:“这钱,真是给我了?”
“是的。”白韶说,“我这一趟回来,就是为了给囡囡更好的上学条件。”
白秀竺坐在矮墙边缘,神情恍惚,仿若卸下多年枷锁的囚徒,终于被宣告自由,面对广袤的天地,竟不知去往何处。
白秀兰和白秀梅对视一眼,面露同情,唏嘘不已。
“那你呢?”白秀竺问,“你的手这样子,还能挣钱吗?”
“能挣钱,只是挣得不太多。”白韶坐在白秀竺身边,说,“没关系,我现在过得很好。”
“放心吧三姐。”路初阳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贴在白韶身边,他十分自来熟,开口就叫姐,“的的有我呢。”
白韶将路初阳伸来的手拢在手心,他抿唇笑着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人,路初阳。”
白秀竺没有感到惊讶,她被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炸得麻木,局促地说:“你好。”她能看出路初阳家世优越,这种自信坦荡的气质,非一般家庭培养。
“小竹,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吧。”白秀梅说,“不要让的的白费功夫。”
第60章 你不能再受伤了
白秀竺长久地沉默,她抿唇,眼神定定地盯着不远处挺拔的翠柏,百般斟酌后,她说:“我要搬离白桥头镇。”
“有想去的地方吗?”白秀梅问。
“去南昌,或者其他城市。”白秀竺说,“我会问问妈妈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如果她不愿意,我就带着囡囡走。”
“五万块够吗?”白秀兰问,“囡囡小学快毕业了吧。”
“六月份毕业。”白秀竺说,她看着瘦小的女儿,面露愧疚,“囡囡懂事,是我对不起她。”
“囡囡的父亲每个月给赡养费吗?”白韶问。
白秀竺摇头,她抹了抹眼泪:“她爸早就没消息了。”
“既然不给钱,那正好把姓改掉。”白秀兰说,“我没有经济负担,咱俩一起养囡囡。”
白秀竺顿时泣不成声,她握紧白韶和白秀兰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嚎啕大哭,哭尽这些年的委屈辛酸,仿若晴空骤雨,晚来风急。
白秀梅一巴掌拍在白秀竺后背,恨其软弱,怜其善良,拿到钱不独自跑路,反倒想着带宋巧逃离吃人的魔窟,她说:“你不要独自回去问,免得好不容易要来的钱被抢走。”
何贤诚站在囡囡身旁,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琴囡。”十二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
“这是你表哥,何简祥。”何贤诚拽一下自家白胖小子,“他小时候闹着说要妹妹,妹妹这不就来了。”
“你、你好。”何简祥磕磕巴巴地说,“我今年高一,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他挠挠后脑勺,抬手露出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加个微信?”
“我,”张琴囡局促地将手背在身后,“我没有手表。”
“哦哦没事。”何贤诚小心地呵护小姑娘的自尊心,他说,“等会儿我带你去商场买一个,就当毕业礼物。”
小姑娘没有立即答应,她看向白秀竺,满眼希冀,轻声问:“妈妈,姨夫要给我买电话手表,可以吗?”
白秀竺手忙脚乱地擦干净泪水,说:“不用不用,不用姨夫买,我去给你买。”
“多大点事,不用你操心。”白秀梅一锤定音,“老何和简祥带囡囡逛街,我们回去你那研究研究搬去哪儿,走之前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是啊,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赶紧把该办的事情办了。”白秀兰说。
白韶点点头,对公孙旌和张吉说:“老师师娘,要不你们去赣州逛一逛,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行。”公孙旌说,“我们去通天寨看看。”
“我也走了。”路观泰说,“昆明有个会。”
路初阳朝便宜大哥招招手:“我会把你的表演一字不落地转述给爸妈听。”
“你少埋汰我。”路观泰佯装踢一脚倒霉弟弟,转身离开。
发泄完情绪的白秀竺恢复了些许气力,她起身站立,眼睛久违的明亮,说:“我们走。”
再次回到院落门口,矮墙旁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人们好奇地望着白家姐弟,指望他们闹出新的乐子。
白韶视线冷淡,扫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踏进大门,迎面望见白德聪提着一把镰刀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如一匹穷凶极恶的豺狼。
路初阳第一时间挡在白韶面前,警惕地盯着白德聪的一举一动,他说:“把刀放下,你想干什么!”
白秀兰拿起手机拨通报警电话,她抬高声音:“你第一次砍我弟,他没报警,你居然还想砍他?”
白韶心脏紧缩,他拽着路初阳快步退到大门后方,没等他关上门,警笛声和惊呼声汇聚成浑浊的巨浪,拍向他的耳膜。举起镰刀的父亲,挡在面前的爱人,身后的姐姐,白韶已然没有第一次被伤害时的惊恐无措,他伸出右手将路初阳拉到身侧,左手猛地关上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