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29)
路初阳口中清新趣味的爱丁堡生活与新闻中的他截然不同,新闻里的Lucas富裕多情,豪车名宅,绯闻如云。新闻配图中的路初阳,一手扶着火红色法拉利的门,一手挽着美丽的金发女友,动作绅士,笑容得体,标题是【《硬币另一面》导演Lucas火速分手后另结新欢】。他是记者口中神秘背景的鬼才导演,是名媛争相结交的英俊浪子,却不是白韶面前收敛克制的路初阳。
关掉手机,白韶盯着漆黑的屏幕怔怔无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一场梦,他在梦里,路初阳在梦外。
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路初阳烦恼的是二次冲刺英国电影学院奖失利,白韶仍挣扎于失败的家庭关系,他们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一个在飞向云端,一个赤脚踩踏泥泞的土地。
可路初阳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地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白韶抬手关上窗户,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也许路初阳将他当做休憩的港湾,待整备完毕,再次奔赴欧洲战场,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夺得桂冠。
也挺好的,白韶想,一段友谊就足够,不必再生出多余的枝杈。
他仰面平躺,闭上眼睛,却许久寻不到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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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五入v,当日三更。
第29章 苹果
“早啊。”路初阳起得早,站在水池旁刷牙,含糊不清地问好。
白韶的意识尚在开机,他走到卫生间门口,一个劲儿地揉眼睛,说:“早。”
路初阳吐掉漱口水,问:“晚上睡得好吗?”
“不太好。”白韶说,他挪动脚步,迈进里间,关门上厕所。
路初阳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只听门内传来一声“哎呦”,他惊诧,抬高声音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白韶慢吞吞地说,“我忘了……”他打开门,眉头紧皱地拆掉左手的纱布,“真烦。”大抵是刚起床,带着未收敛的孩子气,他将沾血的纱布丢进垃圾桶,伸手就要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
“我的乖乖。”路初阳吓了一跳,赶紧握住白韶的手往外推,“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儿啊,快快快家里有纱布吗,我帮你包起来。”
白韶盯着伤痕累累的左手,视线向上移动,落在路初阳脸庞,宽阔宛如河面的眼瞳波光浮动,看不出喜怒,充满探究意味,他收回手掌,说:“不用。”说完,打开水龙头将右手冲洗干净,走出狭窄的卫生间,走到客厅茶几旁,弯腰拉开抽屉,抽出一张湿巾,沿着伤口仔仔细细擦拭左手掌心。
像只梳理羽毛的鸟。
路初阳挠挠头,不明白医生突然的冷淡,他把对方莫名其妙的情绪变化归结于起床气,踏进厨房任劳任怨地准备早餐。
白韶盘腿坐在沙发上,反复擦洗掌心,直到湿巾变得干燥,他觉得没趣儿,没趣儿极了。好奇心驱使下发现的真相,将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心态砸得粉碎。白韶是个重情的人,他在乎的人不多,凡是在乎就会投入百分之百的真诚,同样希望他人回报真诚。
白韶将干燥的湿巾丢进垃圾桶,转头看向厨房,路初阳端着瓷碗搅拌鸡蛋,身姿挺拔,侧脸英俊。
这样的人,好像也没必要事事向他报备,白韶想,他们本就只有一个多月的友谊,而已。
路初阳看白韶坐在沙发上发呆,左手伤口裸露,明明是医生,却丝毫不爱惜自己,路大导演难得焦虑地放下瓷碗,快走几步来到白韶身边,抬手晃了晃:“喂,想什么呢?”
白韶茫然地看向路初阳:“啊?”
“手。”路初阳指向白韶的左手,“怎么还不包扎?”
“哦。”白韶叹气,穿上拖鞋。
路初阳摁住白韶的膝盖,说:“纱布在哪,我去拿。”
“电视柜的抽屉里。”白韶说。
“真是个祖宗。”路初阳嘟哝着走向电视柜,拉开抽屉,拿出一卷纱布,坐在白韶身边,牵起他的左手缠绕纱布。
“你会包扎?”白韶问。
“我在急诊室待了半年,多少学点东西。”路初阳说,“有时候医生护士太忙,我也搭把手,最惨的一次是病人吐血,喷我一身,毁掉了我最喜欢的领带。”
“当场给我来了出模拟杀人犯。”路初阳调笑,他在白韶手背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好了。”
“我怎么没见过你上班戴领带。”白韶说。
“就那一次打领带,好像是参加一个酒会。”路初阳说,“我去走个过场,就这么凑巧。”
“你准备做什么早饭?”白韶问。
“煎鸡蛋,煮白粥。”路初阳说,他不好意思地抿唇,“是不是有点简陋?”
“有点少。”白韶说,“我下楼买两屉小笼包,你要什么馅?”
“酱肉的。”路初阳说。
“行。”白韶点头,他踩着拖鞋走向玄关。
“你穿睡衣出门?”路初阳问。
“懒得换,十分钟回来。”白韶说,他换上轻便的运动鞋,开门下楼。
路初阳站在原地,眉头紧蹙,愈发迷惑。
白韶急切地下楼,推开楼道口的铁门,撞进柔和的春风里。今年的气温升得早,年初三便有了春天的预兆,白韶双手揣兜,左手在睡衣口袋上沿搓了两下,发觉手背的蝴蝶结太大,没办法揣进去,遂气恼地抖抖手,心道路初阳真是烦死了。
小区大门旁边的门面大多不开门,唯有东边第三家杭州小笼包常年营业。白韶站在店面前,对坐在桌子旁清闲玩手机的店主说:“老板,要两屉酱肉包。”
“得嘞。”店主收起手机,麻利地将笼屉中玲珑的小包子倒进塑料袋,兜起来打个结,递给白韶,“十四。”
白韶用手机扫码付账,说:“谢谢。”
“新年快乐。”店主笑眯眯地说。
白韶木着脸点头:“新年快乐。”他转身朝住宅楼走去,别扭地不想回家,于是站在楼道门口拖延时间,直到下楼丢垃圾的邻居大姐扯着嗓子对他喊:“白大夫,今个儿休息啦?”
“嗯,今天休息。”白韶说,“您闺女回来过年了吗?”
“回来了,这个点儿还没起呢。”大姐说,“你穿这么单,快上楼暖和暖和。”
“哎。”白韶应一声,抬脚上楼,站在家门口正要掏钥匙,发现路初阳给他留了一道缝,他拉开门踏入玄关,路初阳端着白粥放在餐桌上,说:“时间刚好。”
“他家包子味道不错。”白韶将塑料袋递给路初阳,视线错开对方的注视,低头换鞋。
“嗯。”路初阳接过塑料袋,倒进空余的瓷碟,扭开辣椒酱的瓶子,㧟一勺酱放在小碟里,再加半勺醋,搅合搅合,他说,“开饭。”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白韶显然没心思闲聊,他本就话少,再加心神不定,更是安静沉默。路初阳则是人精中的人精,从他的视角看白韶,仿佛池塘清水,一眼明晰,几个包子下肚,路初阳意识到昨天下午曾嘉霏一定跟白韶说了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路初阳磨了磨后槽牙,无非是他在英国那点破事。
“包子怎么样?”白韶勉强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闷。
“挺不错。”路初阳压根没尝出来包子的味道,他一心琢磨着怎么掐死曾嘉霏,“你今天除了打扫卫生,还做什么?”
“去公园喂鸟。”白韶说。
“我上次路过公园,看到有个相亲角。”路初阳说。
“嗯,相亲角的大爷大妈很热情。”白韶说,“你有意向吗,我帮你咨询咨询。”
“别了吧,我工作不稳定,人家看不上我。”路初阳说,“倒是你,没被介绍对象?”
“有几个,嫌我工资低。”白韶说,他夹起最后一个包子放进路初阳的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