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17)
“当然不开,只有值班的医生。”白韶露出诧异的表情,仿佛在疑惑路初阳在急诊室待了半年,居然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哦哦我忘了。”路初阳窘迫地给自己找台阶,“好吧,我去冲浪了。”
“嗯,拜拜。”白韶挂断电话,心下琢磨路初阳的反常,得出对方可能是假期和工作切割分明,俗称一放假就把脑子丢了。
至于坐上冲浪板的路初阳,指挥小侄女帮忙拍摄,自己在海里摸爬滚打表演海豚入水。
“你小叔在干嘛?”路观泰站在女儿身边。
“冲浪。”晴晴说。
“冲浪?浪冲他吧。”路观泰说,他眼睁睁看着路初阳再次一头扎进海里,“懂了,你小叔在跳水。”
第17章 除夕夜(二)
一直到半下午合唱团开演,白韶都没有收到路初阳的冲浪视频。他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双手揣兜看着轮椅呈环形围绕着的孩子们,小朋友们不理解什么是“安宁病人”,他们卖力地唱歌,歌颂美丽的祖国和无限的未来。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们包容地看着幼小的生命,他们伸出手拍打节奏,尽管他们时日无多。
“这么热闹。”公孙旌出现在白韶身边,感叹道。
“老师?”白韶转头,“您今天值班?”
“不值班,来看看你。”公孙旌说,“你师娘让我带你回去帮忙包饺子。”他摸摸鼻尖,“她嫌我包的饺子不好看。”
“老师,我和同事换班,今晚值夜班。”白韶饱含歉意地说。
“这样啊……那你晚饭别点外卖了,我给你送点过来。”公孙旌说,他抬头看向合唱团,“今晚你们还有什么活动?”
“联欢会。”白韶说,“组织大家一起包饺子和观看春晚。”
“挺好,我和你师娘在家挺无聊的,干脆我们跟你们一块儿过。”公孙旌说。
“好啊。”白韶点头,“人多热闹。”
“可不嘛,过年就要热热闹闹。”公孙旌说,他拍拍白韶的肩膀,“我去给你师娘打电话。”
“嗯。”白韶想起路初阳临走前特意叮嘱他录像的事,便掏出手机对准合唱团录了一段,发给路初阳,并配文【你的团队全程拍摄,你回来都能看到。】
路初阳回消息极快【就要提前看。】
【白韶:你冲浪完了?】
【路初阳:等会儿再下去,晒会儿太阳。】他拍了一张海景发过来,斯里兰卡比北京晚两个半小时,路初阳那边的天气看起来像是刚过午后。
【路初阳:没拍出来视频,我冲浪的时候,想到刚刚犯的蠢,不由自主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路初阳:如果把印度洋喝干,时光就能倒流,那我愿意化身抽水泵。】
白韶压不住上扬的唇角,眼中满是笑意,打完电话的公孙旌对上白韶愉快的目光,问:“怎么这么开心?”
“路导要喝干印度洋。”白韶说。
“小路去哪儿过年了?”公孙旌问。
“斯里兰卡。”白韶说。
“真是家底深厚。”公孙旌说。
“您之前认识路导?”白韶问。
“不算认识,小路能在同心医院畅通无阻,想拍哪儿拍哪儿,无需报备。”公孙旌意味深长地说,“纵使是央视钦定的导演,也没见这样嚣张。”
白韶不大明白公孙旌的意思,他问:“您的意思是?”
“多个朋友多条路,但别把自己搭上。”公孙旌看着自己视若亲子的白韶,语重心长道,“你心思重,一根筋,玩不过精明的富家子弟。”
“我明白。”白韶说,“我已经栽过一次跟头。”
“夏肖钺算什么跟头。”公孙旌不屑一顾,“他家那小公司,我也能给你攒一个,他也就在你面前嘚瑟嘚瑟,跟小路比……他俩不是一个档次。”
白韶呆呆地眨眼,他说:“您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和路导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傻小子。”公孙旌恨铁不成钢地拍一下白韶的脊背,说,“你读博士的时候,多少老师找我打听你的情况,想给自家学生牵线,我看你一心扑在小夏身上,都帮你推拒了。”
“现在想想,真该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小孩。”公孙旌摸摸下巴,“多谈几段,积累经验。”
“老师。”白韶无奈地看向公孙旌,“您又哄我。”他并不觉得寡言木讷的自己多么受人欢迎,况且公孙旌的滤镜属实厚得离谱。
毕竟当年博士毕业答辩,全靠公孙旌舌战群儒,将全院导师得罪一遍,带白韶杀出重围。
曾有导师气愤地指着公孙旌的脑门:“行行行就你学生最厉害,我们多问一句都不行。”
“你这问题就多余。”公孙旌反驳。
一句话差点把头发花白的副院长气成斗鸡眼。
白韶低头回复路初阳【你冲浪吧,我去忙了。】
【路初阳:大过年的还忙啊,不容易。】
“聊啥呢,挤眉弄眼的。”路观泰领着女儿站在路初阳的沙滩椅旁,探究地望向他,“谈对象了?”
“没啊。”路初阳将手机倒扣在露营小桌上,“新朋友。”
“老爸问你喝水喝饱了没。”路观泰说,“冲浪水平有待提高。”
“我乐意。”路初阳反驳,“有本事咱俩比比。”
“比就比。”路观泰承下比赛,“三局两胜,看谁在冲浪板上坚持的时间长。”
“比什么呢,加我一个。”路丹凝走过来,感兴趣地问。
“不跟你比。”路观泰说。
路丹凝曾经是北京职业跳水队的成员,跟她比水下功夫,兄弟俩毫无胜算。
“哎呀,我都十年没怎么玩水了。”路丹凝说,“说不定比不过你们。”
路初阳半信半疑,路观泰勉强同意,将路丹凝纳入比赛。
晴晴站在岸上拿着手机当裁判,姐弟三人拖着冲浪板下水,海浪声声,各有各的精彩。不远处晒太阳的老父亲路钧坐起身,对兄长路潜说:“我家那俩小子又被你闺女骗了。”
“从小骗到大,半点儿不长记性。”路潜慢悠悠地端着鸡尾酒抿一口,“阳阳没找对象?”
“没有。”路钧说,“不管他,他想法多得很。”
“都是聪明人,就观泰傻。”路潜说。
“傻人有傻福。”路钧说,“小孩儿里头也就观泰老婆孩子热炕头。”
“唉。”路潜叹气,路丹凝年前不吭不响离婚,带着刚上小学的儿子回娘家,直把路潜愁得吃不下饭。
“观泰的水平还不如阳阳。”路钧边嫌弃边乐,没心没肺的模样和路初阳一脉相传,他眼见着路观泰宛如倒栽葱一头撞进浪花,笑得前仰后合。
路丹凝仿若风口浪尖的一只雨燕,身姿轻盈地穿梭于浪花与浪花之间。路初阳全神贯注,势要挽回上午的狼藉名声,他紧紧跟住路丹凝,不如她快,胜在稳当。
至于早早沉入水底扮演海豚的路观泰,趴在冲浪板上摆烂,假装自己没有参与过赌约。
最终比赛以路丹凝第一,路初阳第二,路观泰垫底的名次决出胜负。晴晴站在路边鼓掌,路初阳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机,问:“录下小叔叔的英姿了吗?”
“大姑好看。”晴晴识货,并不惯着路初阳。
“大姑好看,小叔好帅,你爹好笑。”路初阳说。
晴晴捂住嘴巴,肩膀抖动,眉眼弯弯。
路初阳快速浏览一遍录像,觉得把这段发给白韶不大合适,于是说:“麻烦晴晴帮小叔再录一段单人solo,小叔晚上给你拆蟹吃。”
“好。”晴晴点头应下交易。
白韶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并在一起用力一挤,挤出一只月牙状胖墩墩的饺子。休闲室中欢声笑语,平日里面色平静乃至麻木的病患,因氛围渲染情不自禁流露笑意,暂且将生死抛之脑后,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