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27)
她沉得住气,生意稍有起色时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衣锦还乡,炫耀财富,而是进一步将盘子做大,跑通流程,稳定资金流,才带着丈夫孩子开车回老家。回家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风光门楣,引人艳羡,而是站在老白家门口,指着白德聪的鼻子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驾驶保时捷跨越千里路专门回家骂亲爹,这种奇闻在江西老家让人乐此不疲地取笑了好几年,第二次回去,便是今年。
“所以你也恨你老爸对吧?”路初阳问。
白韶想了想,说:“肯定是恨的。”
“唉。”路初阳转身,抱了白韶一下,“你要是我弟弟就好了。”
“?”白韶总觉得路初阳对年龄的计算很有问题,“我比你大,叫哥。”
办公室的门打开,怒火中烧的白秀梅猝不及防地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她才不管什么兄弟情谊,抬高声音:“你们干嘛呢?”
路初阳火速弹开,他说:“我那个、我去忙了。”说完一溜烟跑回一号病房。
白韶双手揣兜,双眼含笑,说:“那是我朋友,他感情比较丰沛。”
第27章 法拉利(二)
“你进来。”白秀梅一把将白韶拽进办公室,噼里啪啦一阵数落,“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讲?我是不是你姐姐?”
白韶眨眨眼睛,闭上嘴巴不说话。
“他砸的是你的手,你这辈子的饭碗!”白秀梅气得在办公室里踱步转圈,“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是我爸。”白韶说。
“你这个木头脑袋!”白秀梅戳一下白韶的脑门,抓住白韶的手腕将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看到纱布包裹的左手顿时眼眶泛红,反反复复地念,“你气死我算了。”
“我和小兰供你上学就是让你被那个老畜生毁掉的吗?”白秀梅问。
“我……”白韶一时语塞,随即道歉,“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白秀梅心疼极了,她踮起脚摸摸白韶的脸颊,“以后不准给家里寄钱,知道吗?”
“三姐……”白韶刚开了个头,被白秀梅打断:“小竹脑子不清楚,她愿意养,我管不了她,你也不要可怜她。”
“路是自己选的,甘愿站在泥潭里的人,你救不出来。”白秀梅说,“我记得你谈了个对象,是外面那个男的?”
“不是他。”白韶说,“早分手了。”他冷静地讲述过去的感情史,“我和他约好各自向家里出柜,我回京后,再也联系不上他。”他发觉讲出这个故事不再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像是讲述别人的经历。
“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白秀梅叹气,“忽视了你们的生活。”
“大姐最近怎么样?”白韶问。
“简祥成绩不错,考上了重点高中。”白秀梅自豪地说,“老何也不错。”她在创业道路上遇到了丈夫何贤诚,夫妻俩同甘共苦,将小外贸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经过生意场的磨炼,白秀梅原先寡言孤僻的性格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蜕变为直率坦诚,令人大跌眼镜。
“那就好。”白韶说,他以为这茬安全过去,谁知又被姐姐捏住耳垂教育,白秀梅说:“以后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查岗,别想糊弄我。”
“我没有。”白韶看向推门进来打探情况的白秀兰,试图寻求帮助。
“哎呀,的的哪儿会糊弄人。”白秀兰打圆场,她没有关上门,留下一道缝隙。
担忧的路初阳站在门后支棱着耳朵听办公室里的动静。
“路导!”曾嘉霏瞧见路初阳鬼鬼祟祟的动作,不由得压低声音,溜到路初阳身边并排站立,“干嘛呢?”
路初阳斜睨他一眼,将他拉到窗户旁,问:“你怎么还没走。”
“刚跟武律师聊完。”曾嘉霏说,“她说医闹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加上伤人情节,争取五到六年吧。”
“行,我跟阿韶说一声。”路初阳说。
“啧。”曾嘉霏舌尖弹出一个单音,酸溜溜地说,“才认识多久啊,叫这么亲切。”
“……你是有分离焦虑吗?”路初阳疑惑地看向曾嘉霏,“没事干就去谈对象,人家李家豪都知道找个娘,你学学。”
“你他妈,”曾嘉霏皱一下鼻子,“盼着我点好吧。”
办公室的门板打开,白韶揣着手走出来,正巧与抻着脖子张望的路初阳对视,白韶不经意地笑着问:“忙完了?”
“没呢,跟加菲聊两句。”路初阳快走几步站在白韶身边,“没人陪他过年,到处找人聊天,闲的。”
曾嘉霏听到路初阳诋毁的话语,气得嘴角抽搐:“我就是闲的管你这档子事。”
白韶说:“想做点事情的话,可以去休闲室看看,有一些休闲小活动。”
“哦?”曾嘉霏来了兴趣,“什么活动啊?”
“下棋、绘画、唱歌之类的。”白韶说,他指向休闲室的门,“在那边。”
“好,我倒要看看路导天天在这干什么。”曾嘉霏走向休闲室,留下一脸郁闷的路初阳。
“他真的烦人。”路初阳说,“你理他干什么。”
“哪有嫌朋友烦的。”白韶说,他拍拍路初阳的背,“我去查房,你继续忙。”
“哎。”路初阳应声,眼巴巴地看着白韶走远,他怀疑自己也有分离焦虑。
白韶转了一圈七个病房,例行问候近况,该止痛的开止痛药,情况好转的告知家属,有恶化迹象的评估剩余时间。他一忙,跟拍的小李也闲不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第七个病房,已然五点,离晚饭时间还有半小时。白韶脚步一转,踏进休闲室,看看路初阳的朋友在干什么。
曾嘉霏正陪在米原开身边看他画画,米老爷子话少,曾嘉霏叨叨三句,米原开回个“嗯”。就算这样,曾嘉霏照样能跟人家聊一下午,也算一种本事。
“白医生。”瞧见白韶的曾嘉霏招招手,站起身,热情地介绍米原开的画作,“看米叔画的锦鲤,太好看了,特别灵动。”
米原开缓慢地偏转脑袋,看了曾嘉霏一眼。
白韶从米原开面无表情的脸上生生读出了无奈,他说:“你觉得休闲室怎么样?”
“挺好的,特别宁静。”曾嘉霏似乎爱上了这个地方,“比什么瑜伽室正念室都舒服,让人很快平静下来。”
白韶看着曾嘉霏的穿着打扮,有些意外,他说:“是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曾嘉霏的穿衣风格和他张扬的性格一样,定制西装、印花衬衫、锃亮的皮鞋,就差把“我是大款”印在脸上。他神神秘秘地走近白韶,正要压低声音八卦,尴尬地发现个子比白韶矮半个头,遂往后退半步,问:“上次我们聚餐,路导是不是给你打的电话?”
白韶点头:“是的。”
“没想到这小子真能交到其他好朋友。”曾嘉霏嘀嘀咕咕。
“你在门口说,路导的法拉利?”白韶问。
“啊,他没跟你说过吗。”曾嘉霏说,“他有一阵子喜欢好车,家里藏着不少典藏品。你俩关系好,你问他借一辆开几天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吗。”白韶推一下眼镜,清透的眼珠看不出情绪,“他看起来不像爱车的人。”
“他向来低调,扮猪吃老虎呗。”曾嘉霏没心没肺地说,“他玩推特,不信你搜搜。”
“好的。”白韶说,“谢谢。”
“小白大夫。”路初阳路过休闲室,瞅见白韶和曾嘉霏相谈甚欢,心下咯噔一声,快跑两步站定在白韶面前,“吃晚饭吗?”
“嗯。”白韶表现与平时无二,他问曾嘉霏,“一起吃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