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42)
康瑶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她说:“我对夏总没有感情,他一直很挂念你。”
“如果你是来给夏肖钺当说客,抱歉我听不下去。”白韶说,“你和他都有无数个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不在乎那些借口。”他停顿一下,说,“我也不在乎夏肖钺。”他打开门,“没别的事,我要继续查房了。”
康瑶摸了摸鼓起的小腹,无措地说:“对不起。”她离开办公室。
门口亦是剑拔弩张,路初阳虎视眈眈地盯着夏肖钺,他脸上挂着散漫痞气的笑,横跨一步挡在夏肖钺面前,说:“干嘛啊,有事儿先跟我说说呗。”他一手插兜,一手撑着墙壁,在白韶面前收敛的京城富少姿态,尽数显现。
白韶走出办公室正好瞧见路初阳把夏肖钺堵在半道儿,他烦恼地叹气,说:“路导。”
“哎。”路初阳立马收起仗势欺人的模样,小跑着站定在白韶面前,笑嘻嘻地说,“你忙完啦?”
“没,还得查房。”白韶说,“你别欺负别人。”
“咋的,心疼啦。”路初阳脸上不发火,语调十足的阴阳怪气。
“……”白韶觉得面前这人像个数着倒计时的定时炸弹,本来就被康瑶搞得糟糕无比的心情愈加烦躁,他皱眉盯着路初阳半晌,直把气焰嚣张的路初阳盯得手足无措,然后转身离开。
“哎哎哎哎哎我错了。”路初阳紧赶慢赶地跟着白韶,低三下四地道歉,“小白大夫,你别生气啊,我脑子经常进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计较什么个劲儿。”
“呜呜呜呜呜呜。”路初阳假哭,“小白大夫呜呜呜呜。”
真是烦死了,白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路初阳:“闭嘴。”
路初阳立马闭上嘴巴,眼角还挂着两滴硬挤出来的泪珠,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
“我去查房,你去拍摄,等晚饭时候再说。”白韶说,他低头看表,“未来两个小时,不要烦我。”
“好的好的。”路初阳麻溜点头,他仔细观察白韶的表情,小媳妇一样捏住白韶的袖口,“别生气了哦。”
“快滚。”白韶受不了路初阳讨巧卖乖,拍掉对方的手指,抬手赶客。
路初阳扁扁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白韶终于得到了两个小时的清静时间,他带着两个规培生细细查看了每一个病人的情况,并尽力讲解清晰病情,顺带实施一把导师的权利,随机出题,看两人抓耳挠腮的模样,白韶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没事,回去复习复习。”白韶说,“老年病学不是你们的主攻课程,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不会留在安宁病房。”
“为什么啊?”蔡佳柯问,“安宁病房比急诊室清闲多了。”
“钱也少多了。”白韶说,“怎么,你们想留在安宁病房?”
“是啊。”小蔡姑娘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这里氛围好,适合我。”
“不用处理太多医患关系。”万驰说,“没有手术也不用抢救,养老圣地。”
“你们啊。”白韶说,“小孩子心性。”
“老师你这么年轻,为什么在安宁病房?”万驰问。
蔡佳柯连忙递台阶:“老师不愿意说也可以的。”
“我没办法。”白韶从口袋里抽出左手,放在桌面上。
万驰和蔡佳柯对视一眼,尴尬又充满歉意地沉默半晌,笨拙地安慰道:“安宁病房挺好的,真的。”
“我没说这里不好。”白韶说,“我是说在你们有机会的时候,去做能帮助更多人的事。”
第42章 如水归海
查房完毕的白韶毫不意外地被等候已久的夏肖钺叫住,他转身,问:“还有什么事?”
“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夏肖钺说,“或者一起吃个晚饭?”
“你看看你背后。”白韶扬了扬下巴。
夏肖钺转身,路初阳皮笑肉不笑地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他鼓起勇气再次向白韶争取机会:“只是聊聊过去的事情,上次我的表现实在差劲,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看在过去三年的份儿上。”夏肖钺说,“求你了。”
白韶叹气,他说:“好吧,去花园走一走。”
“喂。”路初阳差点气得蹦起来证明存在感,“小白大夫!”
“你待在这。”白韶拍拍路初阳的肩膀,“等我回来吃晚饭。”
路初阳鼓起腮帮子,不赞同地摇头,他抬起胳膊圈住白韶的肩膀,像巨龙守护心爱的宝藏,下巴搭在白韶肩头,用尽全力装可怜:“你不能这样。”
“听话。”白韶说,“是谁提议让我好好谈谈的?”
“是我。”路初阳说,“我后悔了。”他凑到白韶耳边碎碎念,“你一定要回来哦,我等着你,多晚我都等。”
“烦死了一天天的。”白韶忍不住唇角上扬,他回应,“知道了。”
路初阳不情不愿地放开白韶,站在原地落寞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窗外日头西斜,天光凐灭,一如路初阳逐渐灰暗的心情。
“他很黏你。”夏肖钺说,他垂下眼睛,心口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我也曾很黏你。”
“都过去了。”白韶说,“你选择了一条传统的路,妻子、孩子、家业……祝你好运。”他没有辩驳和路初阳的关系,那小子表白是早晚的事,问题在于表白之后路初阳的态度,白韶对路初阳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家业。”夏肖钺嗤笑一声,他习惯性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看一眼白韶,克制地没有点燃,“和东升药业相比,明斯克连艘小船都算不上。”
“比较带不来快乐。”白韶说,他瞥一眼夏肖钺夹在指间的烟,“想抽就抽吧。”
“不了。”夏肖钺说,“早就该戒,一直戒不掉。”他苦笑,“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初想办法摆脱我爸的监控,回到你身边,我们私奔,会不会过得更好。”他握紧拳头,未点燃的烟在掌心断成两半。
“或许你会后悔,思考如果继承家业,会不会过得更好。”白韶说,“我始终与你无法般配,以前配不上,现在也配不上,你何必纠结于我。”
“是我。”夏肖钺说,“是我配不上。”他声音颤抖,“你好歹等了我两年,我呢,我只想着如何满足我父亲的掌控欲。”
白韶看向身边局促困顿的男人,薄薄的镜片下宽阔包容的眼睛,微光粼粼,如广袤静谧的湖水。
“会越来越好的。”白韶说。
“是啊。”夏肖钺说,“没有我,你也会越来越好的。”他深知自己放不下,将在未来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追悔莫及,可又能怎样呢,这是他应得的结果。
医院的花园不大,他们并肩走了三圈,细细说尽错失的两年中有趣的事。夕阳落下,华灯初上,路初阳双手插兜等在花园的入口,伸着脖子像接孩子下班的家长。
白韶离老远就看到路初阳的身影,说:“这家伙下一站真该去儿科拍摄。”他朝路初阳挥挥手,不曾想路初阳撒丫子向他跑来,一把接住路大导演的大鸟扑人,白韶直接被牢牢挡在路初阳身后,看不见夏肖钺一片衣角。
“饿死我了。”路初阳说,“我去食堂给你打了盒饭,放在你办公桌上。”
“谢谢。”白韶说,“饿了你就先吃啊。”
“说好了一起吃晚饭。”路初阳说,他饱含敌意地瞪一眼夏肖钺,又蹭到白韶身边絮絮叨叨,“你忙了一下午不饿吗?那俩小孩不会一直要你带教吧?多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白韶说,“三个安宁医生分担带教任务,由于我要兼一部分眼科诊室的工作,反而是带教时间最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