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46)
黎纵也知道自己有点玩过火,根据他和余霆相处的经验,低头道歉是没有用的,于是他剑走偏锋走“弱小懂事”的路线。
“你扛得动我吗?”
余霆没有理他,一手牵着小黄牛,架着黎纵一点点往山下走。
黎纵的身高将近一米九,浑身都是严格自律和常年锻炼的精悍肌肉,体脂越低重量越沉,余霆比他足足矮了半个头,要承受他的重量确实有些吃力。
黎纵继续:“要不你把我扔牛背上吧,我吃得消。”
“它吃不消。”余霆皱眉,“他才一个月大。”
“这么大了才…才…一个月大?”
“你能不能不说话?”
“我就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不然更疼,嘶~!”
二人就这么斗着嘴,快一步慢一步地走下了山坡。
好在卫生站离得不远,余霆用公用电话叫来了治安站的小蔡。
小蔡是个热血青年,帮忙挂号,打单子,缴费,拿药,而余霆就只能守着黎纵。
因为医生说黎纵因滥用强刺激性特效药物,严重伤了胃,又长时间空腹导致了轻微的胃出血和低血糖,这会儿正坐在卫生站走廊的躺椅上挂吊瓶。
说什么被余霆气得胃疼,全是鬼话连篇,幸好那天在KTV的洗手间余霆及时阻止了他,如果他真把一整瓶醒酒药吞下去,估计现在就胃穿孔了。
余霆满似沉水地调慢了点滴的流速。
黎纵:“太慢了,还有一瓶半,这得挂到什么时候?”
余霆抬眼看他。
“行行行,慢点就慢点,你开心就好。”黎纵继续食不甘味地喝着白米粥。
余霆沙沙沙地扒开塑料袋,用勺子把一盒蒸蛋搅碎到可以喝的程度。
说实话,这样看上去有点像婴儿的大便,但是黎纵很配合地就伸手去接,他左手拿着勺子,下意识就伸出了插着针头的右手。
余霆又是一个眼神过来。
黎纵赶紧把手缩回去放好,活像个受气包。
走廊上短暂沉默了一阵,半晌,黎纵解不开气似地,转头冲着余霆的侧脸就是一句:“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啊?”
余霆平静地看向他,他瞬间就怂了:“不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身上有病就应该在家躺尸,病号就该有点病号的自觉,你是不是紧张我?”
余霆道:“我是嫌你烦。”
黎纵吃下了递到嘴边的一勺蛋:“你这就是口是心非了,你…”一口蛋刚咽下去,第二口又来了,黎纵只能一口接一口,“你要是真那么……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为什么喂头牛都叫黎纵?还说……还说不想我?…余霆你等我说完再喂行吗?”
余霆顿了顿,又给他喂了一口:“你很开心跟畜牲同一个名字吗?”
黎纵:“………………”
第33章 章节彩蛋:关于黎支队的第一次
这个村子实在太远离尘嚣,小蔡同学五百度的近视不能没有眼镜,所以只能用胶布将折断的镜框粘起来,但裂成两半的镜片就无力回天了,看东西总是有重影。
小蔡趴在收费窗口上,摘下眼镜,虚着眼睛核对金额,然后用正楷字飞快签上自己的名,然后又冲上二楼,找医生开了药,又冲下一楼药房捡药,然后又冲上二楼找医生问药该怎么吃。
医生是个年过六旬的清瘦老人,穿着微微泛黄的白大褂,正坐在会诊室里写着处方。飞天玄火的脚步声传来,还没来得及抬眼,药袋子就戳到了眼前。
胡医生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气喘吁吁的小蔡掏出随身笔记本,咬开笔盖,作势就要开始做记录。
胡医生糟心地哎呀了一声:“小蔡警官你又上劲了,我又不是要给你讲长篇大论,你又拿你那本儿做什么嘛哎呀。”
小蔡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我习惯了,”他笔本子往屁股兜里一插,拉开袋子,噼里啪啦地把药盒药瓶倒了一桌,一脸着急又认真地盯着胡医生的脸。
胡医生故意磨他的急脾气,慢吞吞地把桌上的药品都挨个研究了遍,说:“全部饭后吃。”
小蔡那颗悬挂了半天的心脏咕咚一声落下了。
“行。”小蔡迅速收起药品,扭头就走。
“等等!”
小蔡在门框下刹停,一回头,一个暗器顺空飞来。
接过一看,是一盒跌打膏药。
胡医生提笔继续写字:“免费的。”
小蔡带着淤青的嘴脸一扬:“谢谢胡老!”
然后余霆和黎纵也听到了飞天玄火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很有辨识度,很少有人能发出这种带丰富情绪色彩的脚步声,匆忙而不失稳健,密集而充满干劲。
黎纵估算了一下,从尽头走廊到他们所在的位置约五十米,距离只多不少,小蔡跑过来用时不到六秒。
这是非常优秀的成绩,需要突出的体能和肌肉爆发力,更难得的是他能在生活中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
是个可造之材。
他在余霆面前精准刹停:“余师兄,这些全都是饭后的药。”
余霆检查了一遍药品地种类:“这个袋剂是?”
“这个是液剂。”小蔡抬了抬快散架的眼镜,“不过要用200ml的45°温水先稀释,饭后半个小时再吃。”
余霆悉知明了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小……”
余霆最后一个音节未落,只见小蔡接过余霆递给他的矿泉水灌了一口,忽然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像是收到了什么大噩耗,原地立正冲黎纵敬了一个礼,然后一溜烟又跑了。
其实小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黎纵是谁,由于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做个介绍。
可大概是黎纵平时一板一眼的官架子端久了,某种压迫性的气场像焊在身上的一样,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是一脸阎罗像,小蔡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城里来的领导。
余霆目送小蔡的背影消失在科室门口,久久没反应过来。黎纵轻轻撞了他一下,嘴一张:“啊~!”
余霆轻车熟路地往他嘴里倒了一勺蛋:“一会儿你吃了药就回綝州去吧。”
黎纵抬了抬插着针头的手:“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继续开车?”
“这里医疗条件差,你还是回綝州吧。”
黎纵不听:“这点小病明天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事!”
他好不容易才找来,余霆都还没给他一个好脸就要赶他走,黎纵一下子就冷脸了。
余霆继续找借口赶他走:“治安站没有多余的的房间,住不下了。”
黎纵:“那你住哪儿啊?”
余霆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我暂时在农家借住。”
黎纵哪儿还有心情喝水:“那我也去那里借住。”
“你不能住。”
“为什么你能我不能?”
余霆:“我帮他照顾孩子放牛…”
“我可以帮他们喂猪!”
“……”余霆眼底沉着柔光,对视了良久,想说的话被推着清洁车经过的保洁阿姨打断了,只是说:“不行。”
“那好吧。”黎纵竟然答应了。
他这么干脆爽快,倒让余霆愣了愣。
“从现在起你别管我。”黎纵利落地抽过余霆手里的水瓶抿了一口,然后仰头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你走吧,我自己找地方住,不用你操心了。”
他这口气明明就是在说:你走。让我自生自灭。
冷清的卫生站,安静的走廊。
窗外的树影透过玻璃窗映进走廊,在大理石地砖上投下了摇晃的光影。
余霆抬头看了看还剩一半的点滴瓶,点滴的流速不知什么时候被开到了最大。耳旁黎纵的呼吸声越渐均匀,似乎进入了安稳的浅眠。
他真的太累了,病痛和焦虑,以及长时间的不眠不休足以将他击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硬撑着跑到这么远的山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