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187)
邢卓身上还穿着沾着淤泥的工作服,鬼知道他是怎么混进这栋警方严防死守的房子里的。
黎纵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邢卓和余霆不一样,虽然都曾经是卧底人员,但他眼睛里的冰冷和那些穷凶极恶的毒*一样,甚至远胜于黎纵见过的大多数毒*。
那种冰冷就像沙漠里的毒蛇,盯上猎物时那种同归于尽的冷血会让人不寒而栗,和余霆眼里那种疏冷却无害的清冷截然不同。
黎纵一时间很难把余霆口中所说的“不会滥杀无辜”的邢卓,跟眼前这个浑身杀气的悍匪结合起来。
邢卓也认出了这张脸,论强健的体魄和作战警敏度对面的这个人都跟他难分高下。
黎纵看到对面的人做了一个起势。
这种对敌人作出攻击预告的动作,通常是在比试场上。
黎纵身上的战术背心已经被卸了一边系带,挂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索性直接脱下来扔了。
邢卓的身手果然不凡,在黎纵的职业生涯里这样的对手屈指可数。
邢卓的套路不属于任何一个武打流派,所有的招式略显生硬,但力道狂猛,速度极快,几个回合下来黎纵并没讨到便宜,反而在夺过邢卓左手蝴蝶刀的时候,被邢卓反肘锁喉。
黎纵横臂挡在身前,顶着邢卓的攻势,整个人被推着快速后退,一路撞翻了不少东西最后后背狠狠撞在了墙上。
邢卓看到了黎纵脖子下面鲜红的吻痕,心中杀意沸腾。
他猛地揪住黎纵的领子将人拉过来几步,又猛地松手一个正蹬腿下去,黎纵挡了一下整个人又退回去撞在墙上,然后立马闪身一躲,他刚一躲开,邢卓的刀就扎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黎纵趁机制住他的整条左臂,邢卓的肩骨顿时发出了碎裂的声响,他咬牙闷吼了一声,一只手铐“咔嚓”铐上了他的右手腕。
如果左手再被铐上就无法还手了。
邢卓直接用自己的肉躯去搏黎纵的刀,黎纵被整个击退,但也在邢卓的左手臂上划开了一条近乎三十厘米的口子。
血近乎一瞬间从白肉里涌出,顺着手臂淌到指尖。
黎纵也受伤了。
他的腰侧被划了一刀,正在流血,但他根本不以为意。
二人隔着长桌两两对峙,眼中的杀意和好战被血腥渲染,似乎受伤了这场搏斗才真正开始。
黎纵能从邢卓的攻势中看出一些端倪,邢卓不仅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警察,他眼里不只有必杀的愤怒,还有另一种复杂的东西。
那种东西黎纵在过去办案时见过,那些死者的家属冲上去想掐死凶手时就是这个眼神。
邢卓对他下杀心的时候眼神是有温度的,这样黎纵想起了余霆的话,余霆在提起邢卓时,冷漠的外壳下也是有温度的。这让黎纵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杀余霆?”
邢卓的声音低沉道沙哑,就像被火烧伤声带难以恢复:“他该死。”
“!!!”
黎纵不明白,余霆信任邢卓,邢卓对余霆却充满仇恨,甚至对余霆身边的他,也充满仇恨。
但这些都不重要,邢卓是死刑犯,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虽然邢卓必须伏法,但黎纵还是道:“谢你在沼泽区救了他。”
可他这句话对邢卓而言无异于耀武扬威。邢卓看着他,像冷血动物一样动了动脖子:“你凭什么谢我?”
黎纵一提嘴角:“这个你管不着。”
邢卓只是个国际死刑犯,黎纵这句道谢是撇开了人伦道德的所有枷锁,单以“人”而言的随口一谢,并不代表黎纵要向他交代什么。
邢卓看着黎纵,觉得他无知又傲慢的嘴脸甚是可笑可怜,突然一哂:“还真把他当成你的所有物了吗?你不过是他的玩物!!”
他的尾声突然升高,猛地越过桌板扑了上来,招招都是死手:“我告诉你,他根本不会属于谁,他就是魔鬼,而你,就是两年前的我!!”
现在单手作战不敌黎纵,几次被黎纵制住又强行挣脱,凭着强悍的肌肉耐力和黎纵纠缠:“你以为你能感动他??早就有人为他拼过命了,有人为他赴汤蹈火,有人给他挡过刀,有人为他痛不欲生发疯一整夜连命都不要!他没有心!!”
“咚咚咚——————”
会议室的门被撞得阵阵巨响响,外面的警察已经闻声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沈栋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翻窗逃跑。
“沈栋!!”黎纵一声怒喝,甩掉邢卓冲向窗台。
“哐当——”
沈栋脚下应声一颠。
他踩的那台空调外机因年久失修,脚架腐锈脱落,沈栋连着空调机一起坠了下去。
黎纵飞扑上去一把抓住沈栋的手臂,被下坠的巨大重力一并带出窗外。
窗户下面正巧是一个垃圾池,黎纵在最后落地时护住了沈栋,做了沈栋的人肉垫背,头部不巧撞在了一块硬物上。
不远处的林子里漆黑一片,四周警察的脚步声夹杂着光束从四面八方正围过来。
沈栋爬起来,拖着一条腿一头钻进了林子深处。
黎纵的第一反应是要追,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失控了,踉跄着追了几步还是摔在了地上。
尖锐冰冷的玻璃碎片刺进了他的脖子,鲜血正在拼命往外滋,剧痛袭击大脑,他按着伤口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身体不住地痉挛,视线的尽头是三楼的窗台。
窗台边,邢卓往楼下看了一眼,转身飞快消失在窗口。
周围的脚步声和嘈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黎纵的世界却越来越安静,最后落入了一片漆黑的死寂中。
第149章 一颗水果糖
出了东山路綝州的夜依然绚丽夺目。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隐隐刺激着神经,手术室的灯发出的光猩红耀目,走廊上,罹博盛、秦佩佩、夏玛尔、龙建业、杨维平、甄婉、杨玉宝、向姗以及刑侦禁毒的大部分人都到了,却唯独不见余霆。
罹博盛一来就下令罹家的保镖将余霆赶出去,此时余霆正坐在医院一楼的大厅里。
余霆抬眼是炽热刺眼的冷光灯,垂眼是满目鲜红。
他身上沾满了黎纵的血,脸上,衣服上,手上,连指缝里都是干涸的红色,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他的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样陷入了死寂,脑海中播放着黎纵倒在血泊里的画面,玻璃碎片刺穿了他的颈动脉,他按着伤口,鲜血冒着泡从他的指缝里滋出来,口吐鲜血不停痉挛,他看着余霆,瞳孔放大,鲜血堵住他的咽喉,他最后说的话余霆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悲鸣漫天的救护车开进了公园,黎纵被担架抬走时还攥着余霆的手,尽管那时的黎纵已经失去意识,医生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他的手。
小蔡抱着个大背包慌慌张张冲进医院,被医院大门龟速转动的玻璃门急得直跳脚。
他隔老远就看见了孤零零坐在候诊区的余霆:“余师兄!!”
小蔡都快急死了,他在飞来岛上听说黎纵受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余霆,他上岸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走了,他抓着很多人问情况,每个人都说黎纵伤得很严重,他都快吓死了。
余霆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扭头看了一下小蔡,沾着血迹的脸惨白无人色。
小蔡拉开背包,抽出一沓湿纸巾给余霆擦脸,边擦边安慰:“不会有事的,黎队长福大命大他不会有事的,余师兄……余师兄你不要哭。”
余霆看着小蔡,猩红的眼眶噙着水雾一言不发,就像个假人。
小蔡没见过余霆这个样子,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抬了抬手臂,犹豫了几下才轻轻抱住余霆。
余霆已经很瘦了,长时间的病痛和精神折磨让他衣服包裹下的身躯消瘦了很多很多。
小蔡抱着余霆的手臂是悬空的,只是手绕到身后没节奏地拍着余霆的肩膀:“不会有事的,我会陪着你的,师兄你喝口水吧?”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保温杯,又掏出了余霆平时在吃的药:“您先把药吃了吧,吃了药我陪您一起在这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