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日落(140)
“裴慎。”
“年龄?”
“二十七。”
“身高体重?”
“189,150。”
“职业?”
“牙医。”
“尸体在哪儿?”
“不知道。”
裴慎就像个应答机,视线直挺挺地看着问话刑警的脸,刑警都被他冰针一样的视线看得不自在起来:“裴慎,我现在有必要告诉你,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可以减轻处罚!”
裴慎:“我没罪。”
“监控记录显示你在25号凌晨带走了温遥,然后他就遇害了,不是你是谁?”
“不知道。”
“再问你一遍!”刑警喝道,“你跟温遥是什么关系!”
裴慎缓慢吐了口气:“他是我爱人。”
“爱人?”刑警啪的一声把一沓船屋现场的照片扔在了裴慎脸上,照片瞬间飞散了一地,“温遥的邻居都说你跟他关系很差,经常对他实施殴打和虐待,还多次强迫他与你发生性关系,是不是他抵死不从所以你起了杀心?”
一张鲜红的照片掉在裴慎面前的桌板上,裴慎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视线缓缓上移:“他们撒谎。”
轻飘飘的四个字从耳麦里落进黎纵耳中。
以往坐在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无疑不急切澄清自己,即便是沈栋那样玩转法律的律师也在有意无意地撇清自己,而裴慎丝毫没有挣扎,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心灰意冷,仿佛已经让他置身在地狱之中,所有的罪名和惩罚于他而言仿佛都无所谓了。
刑警继续问:“赵菁菁记得吗?”
“记得。”裴慎的声音低沉到虚无。
“你曾闯进她家带走温遥,有这回事吗?”
“有。”
“她还说你性格暴躁易怒,不仅对当着她的面对温遥施暴,还曾公然殴打过小区外面卖杨梅的少数民族商贩,你有暴力倾向对吧?”
“没有。”
“那我再问你6月25日凌晨1:45,老楼后巷的摄像头拍到了你带走了温遥,刑警又甩出一沓照片,“这人身高体型都跟你十分相似,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
刑警没管他承不承认:“你怎么知道他那个时间在老楼?为什么带走他?为什么把他藏起来?他是怎么死的?你把尸体藏哪儿了?”
裴慎极缓极缓的吁了一口气,说:“不知道。”
刑警一脸吃瘪,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本月7号是你到派出所报案说温遥失踪,可你知道温遥在哪儿对吧?你报假案,是你把他藏起来对不对?”
裴慎动了动嘴皮:“不对。”
“那你怎么知道温遥什么时间出现在老楼里?你凌晨1:20从大门进去,1:45带着人从后面离开,时间卡得这么准?”
“那个人不是我。”
“谁能证明你的话?”
裴慎疲惫地移开眼:“没人。”
刑警也失去了耐心:“没人?整栋老楼的有近三百名住户,你别告诉我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冤枉你!”
“………”
“说不出来了?那我替你说吧,你是个同性恋,你看上了温遥,仗着有钱有势逼迫他屈服于你,你经常出没在老楼对他进行骚扰,还偷偷买下了他的租屋,你把他软禁在那里,虐待他,殴打他,强奸他!!”
“我没有。”
……
杨维平摘下耳机站起身:“问不出什么了,先进行刑拘,找到尸体再审。”
黎纵起身目送杨维平走出审讯室,观审室的灯光亮了起来,照得黎纵有些发晕,他沉重地闭了闭眼,让所有的人退出了观审室,切断了审讯室里的监控。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裴慎看到黎纵走进来支走了刑警,反锁了门,拉上了双面镜的遮光帘,关掉了对着他脸的DV摄录机,最后还关闭了顶灯。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黎纵在裴慎的对面坐了下来,裴慎看着他,神色没有任何的波动,整个人犹如一潭死水般疲惫不堪。
不知为何,裴慎的这个眼神就像戳到黎纵心坎上的一根刺,那种绝望到冷漠的态度一下涩住了他的嗓子,他张了张嘴:“裴慎,现在没人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带走的温遥?”
裴慎看着他,没吭声。
空气静得压抑,黎纵的胸腔里有一口气郁结不散,不断膨胀,他大口呼吸了一下才微微缓解那种不适:“我想知道你和温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说你虐待温遥?”
裴慎移开眼,陷入了坚定地沉默。
黎纵从他的眼中唯一能读取到的信息就是失望和麻木,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你知道现在形势对你有多不利吗?所有人都在指控你,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帮他?
裴慎看着散在桌上那些血淋淋的照片,胸腔随着他吸气的动作颤抖了几下,过了许久,他才喑哑开口:“别帮了……就这样。”
就这样?
这样是哪样?
虽然警察办案是拿证据说话,但警方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温遥的死就一定和他有关。
可是裴慎显然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虽然很不专业,但黎纵不得不承认他对裴慎这个人动过恻隐之心,即便外面所有人都在指控裴慎,但黎纵不是瞎子,他有眼睛,他看得见,裴慎在胡秀梅家维护温遥的反映绝对不是装的,那种急迫、隐忍、克制如果没有足够在乎是演不出来的,还有昨天,裴慎跟他动手时眼中的痛苦和愤怒是真真切切的,说他把温遥藏起来黎纵信,可要说是他杀了温遥,黎纵不敢信。
黎纵双肘撑着桌板前倾:“如果凶手不是你,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裴慎的视线一直在面前的那张照片上:“不想,我会和他一起……”
“可是他死了!”黎纵打断他,“你想和他一起死?背着谋杀他的罪名和他一起死?”
“…………”
“他的尸体都还没找到,你不怕他被野狗啃了吗?”
裴慎痛苦地闭上眼:“别说了……”
“你知道在谋杀案里被藏起来的尸体有可能在哪儿吗?”黎纵沉下声,一件一件地数给他听,“他可能在冰柜里,在水泥砼里,在河里、海里、下水道里,在荒郊野外的任何一堆土里,甚至可能被肢解扔在各个垃圾站里,你忍心吗?”
裴慎的呼吸开始颤抖,即使闭着眼,泪水还是从他的眼角渗了下来:“…………”
黎纵道:“我已经把所有监控和录音都关掉了,你只告诉我就行,你让我去查,行不行?”
虽然裴慎的证词没有实际的作用,相对几百人而言,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苍白渺小,但至少黎纵会去查,黎纵不会听信任何一条没有证据的“言论”,也许居民们说的是真的,也许温遥就是那么“脏”,裴慎就是那么变态,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推翻目前的推论也应该全力一试。
可是裴慎什么也不说,等待他的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
黎纵只能让人把他带下去看管起来,叮嘱下面的人一定要把他给看好,守好,千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黎纵回到禁毒那边已经是下午了,进了办公室就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就像一团绞在一起的毛线,左边刚解开,右边又多出了几个死结。
其实裴慎和温遥的案子确实对他影响挺大的,也许是黎纵最近这两天有点神经紧张,看到裴慎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缩影,每每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突然间他就很想很想余霆,想着那个活宝贝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五脏六腑就叫嚣着想要看看他,抱抱他,亲亲他。
黎纵掏出手机一看,未接来电八通,全是余霆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