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342)
但表面上,他维持了对李忱的恭敬,躬身行礼道:“陛下请恕诡务司救驾来迟。”
李贺有样学样。
李忱几乎是眼泪汪汪地望着李好问:“六郎若是再不来,朕的性命怕是要断送在这太极殿了。”
李好问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些都是河西军中来的人,他们因何要到此行刺朕?”
李忱怎么也想不通。
“恐怕这并非蓄意行刺,”李好问想了想道。
他将崔扬的事讲了出来:“有一名与河西军一道回来的唐军校尉,今日脱队在长安城内访友。刚才也在同一时间发难。若非是他,恐怕臣还想不到宫中出了与之类似的事件。”
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六郎说该怎么办?朕要不要把他们都杀了?”
李忱对这样的威胁很紧张,但是他学乖了,涉及这么多条人命,又同时涉及诡务司,他最好不要擅作主张。
“还是不要吧!”
李好问虽然一步都不愿多走,但是也不能让失了方寸的李忱胡乱杀人。
“毕竟河西十州刚刚归唐,若是这些人在长安城出了事……”
虽然李好问没说下去,但李忱也明白了,苦笑道:“也对!”
刚刚到手的河西十州,难道不要了吗?
总不能把好不容易投来的张义潮再逼回吐蕃那里吧?
而李好问想起崔扬,他觉得崔扬此人不坏。离开长安这么多年,立了军功升了职,还不忘昔日受伤残疾的老友。
这么看来,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令这一批河西军出现了异状。
于是他向李忱恳请,将这件事交给他诡务司,经诡务司查证之后,再对这批人进行处理。
然而李忱认真地摇头:“六郎,不是朕不答允,此事毕竟涉及军方要务,须由内阁商议之后,由内阁做出决定才对。”
李好问:……也对。
这是他推动的分权,以免天子大权独揽之后倒行逆施。
现在虽然并不满意李忱婆婆妈妈的处理方法,他却也只有遵守的份儿。
于是,王宗实亲自跑到太极殿外,去将内阁和兵部的几名大臣请来。
几名大臣进入太极殿,看着满地板躺倒的河西军与金吾卫在呼呼大睡,都别提多惊讶了。
但听说了此地发生的事,兵部尚书徐冲更加惊讶:“启禀天子,此次河西前来的,总有五千余人,毕竟事先约定了天子将驾临犒赏。
“这五千人进不得长安城,因此尽数暂驻于骊山。万一,万一都……”
徐冲没能说下去,而李忱顷刻间苍白了脸。
五千人一起狂化……
天啊,他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枕头啊!
事已至此,李忱不得不再次看向李好问,轻咳了一声道:“李六郎,此事显然涉及诡务。朕便将此事交由诡务司全权处理。”
李好问虽然很清楚李忱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此刻他完全无心与李忱计较。
河西军竟然还有五千人驻扎于骊山一带,这听起来确实是需要马上处理的紧急事务。
当下李好问不再推辞,揽下了全权处置此事的任命,并将此刻躺倒在太极殿中的金吾卫全部征用,作为这次帮助他处理此案的兵力。
之所以征用这些金吾卫,是因为他们在战斗中与河西军接触,甚至有被咬伤啃伤的。李好问目前不清楚这种“异状”究竟通过什么途径传播,为了保险起见,他不想将这些金吾卫留在太极宫中。
做出决定之后,这些金吾卫被纷纷摇醒。李好问吩咐他们各自检查伤势,若是没有大碍,便起来干活,将兀自酣睡的张淮深等人用诡务司提供的绳索捆绑住手脚。
说来也巧,这群金吾卫的统领就是那倒霉孩子曾三郎。他脸上被一名河西军咬了一口,伤势不重,但看来肯定是会留疤的。于是这曾三郎眼泪汪汪地望着李好问:“李司丞,我这是要破相了,破相了……”
李好问十分无语,递了一枚疗愈手巾过去:“这手巾是用一种特殊的蜘蛛丝做成,能让你面上的伤势很快复原,你先拿去用,然后再帮帮你的兄弟们。”
不用破相了?曾三郎顿时大喜,赶紧取了手巾去试,立即被那疗愈的效果震惊了。
李好问不去管他,自与王宗实等人商量这太极殿中的善后。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诡务司将李贺暂时留在太极宫中,保证太极宫的安全。李好问与李贺用消息镜子相互联系。
其余河西军与金吾卫,全部被李好问带出宫,带到丰乐坊诡务司里。
很快,曾三郎率领的金吾卫们便将这些手足绑住、呼呼大睡的河西军抬进了诡务司院内,将他们平放在石板地面上,一字排开。
诡务司中,崔扬和张武都在。他们早就在担心进宫觐见的河西军也会出事,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将你们的统领推醒吧!”李好问示意崔扬。
崔扬应了一声。不久,河西军少统领张淮深慢慢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身下是坚硬的青石板地。他惊讶之际,马上要跳起,但瞬时便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住了。
张淮深感觉自己中了暗算,当场大吼一声:“我等河西军民一片忠义赤诚,历经千难万险归唐,你们却这样对待我等?”
一声叫喊,惊醒了睡着的其他人,这些河西军睁开眼,惊讶之余也纷纷叫喊起来。
崔扬连忙抢上来安抚:“少统领,没事的。我等现在在大唐的诡务司中,方才宫中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这些都只是诡务司为了以防万一,不碍的,不碍的……”
李好问也踱了过来,见到张淮深完全清醒,便亲手将他手脚上的绳索都去了,将他扶到正堂里坐下,然后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神智恢复清醒的张淮深慢慢回想,越想越是惊得面无人色。
他们口口声声地说是要“归唐”,但是一到长安,头回觐见天子,就动手要干掉皇帝?
这会不会直接绝了他们河西十州归唐的路啊?!
李好问见状知他都想起来了,语气如常地继续询问:“你还记得你当时为什么要向天子出手吗?”
张淮深就像是舌头打结一般,愣了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
他只记得当时初见大唐天子,天子亲口嘉奖他张家和河西义军的报国壮举,他心中既激动又骄傲,满腔家国情怀,然后就——
然后他脑海就炸了!
第 161 章
李好问细细思索张淮深与崔扬两人经历中的异同:
张淮深陛见时激动之下, 突然就狂化了;
而崔扬陡然见到张武,多年来未曾谋面的好兄弟,在茫茫人海中重逢, 自然是心情激动——然后就也狂化了?
这也算是个共同点。
想到这里,李好问对张淮深道:“能说说你们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张淮深不知崔扬也出过事, 以为李好问说的就是他们这今日进宫陛见的一行人, 便点头道:“就是恨。”
“恨?”李好问略感惊讶。
“是的,在那一瞬间, 我只觉面前的都是吐蕃蛮兵。”
李好问:竟然把大唐天子和朝臣都当做了吐蕃蛮兵?这可还行?
他回想起在太极殿上看到的情形,忍不住叹道:“看来你们与吐蕃的梁子结得不小。”
“仇深似海!”张淮深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曾亲眼见过吐蕃人将河西百姓的寨子连根拔起,将寨子里的青壮年男子屠戮殆尽,将财货和女人抢掠一空……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他还见过那些吐蕃士兵将刚出生的汉人婴儿挑在枪尖上,耀武扬威地向河西守军们炫耀。
想到这些, 年轻的统领便双眼微微发红,补了一句:“他们就是一群以两脚站立的牲口, 泯灭了人性的野人……他们, 根本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