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204)
他关心的是,林嫱将进一步修习“时光术”的指引都藏在了哪里。
“掌握了‘瞬’级别时光术的人,能够在过去一年的时光中‘瞬时穿梭’,并能短暂遇见未来一弹指左右的危险。
“掌握了‘弹指’级别时光术的人,‘瞬时穿梭’的时间范围可延伸至十年以前,并且能够预见未来数天内发生的事——只是使用这种预见能力时必须要小心,因为一旦预见到什么非常糟糕的事,就无法再改变了。
“‘失去的永不复返’,这是‘时光术’应用的铁律。所以我建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意使用这种‘预见’。”
李好问心中本就有些猜测,现在一读林嫱留下的笔记,便豁然开朗——
他现在完全能够确定,郑兴朋的“时光术”至少达到了“弹指”级别,因此他上能够破解十年前的疑案,下能够预见几天后的未来。
只是他即便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也无力再改变了。
这确实是时光术应用中的一项重要原则,难怪使用时间能力的人,“回溯”历史的时候多,“预见”未来的时候少。原来这是使用者在尽力避开这种能力的一些副作用。
而郑兴朋使用这种预知能力,则也只是在提前得知自己必死且无可挽回之后,为诡务司的将来做出安排罢了。
林嫱留下的文字还在继续——
“‘瞬’级别和‘弹指’级别的时光术,都是能够由使用者独力掌握的。而到了‘一炷香’阶段,除了掌握绝对时间之外,还需要有人辅助,能够主动穿过足够长的一段历史,才有可能掌握这个级别。
“而掌握了‘一炷香’级别,就意味着至少可以回溯六十年的时光,上限甚至可以达到百年。”
李好问暗暗颔首:原来他“时光穿梭”的范围已经能延长至一个甲子了,努力努力甚至还可以回溯百年。
“而我,我决定将进一步升级‘时光术’,掌握‘一盏茶’级别的‘秘籍’,藏在平均出现频率为几十年一次的重大场合。
“在这些场合我会留下明显的提示,只要你在那里出现,就一定能找得到。”
“在那些‘秘籍’里,我会再留下一些线索,提示该如何找到记载有‘一刻’级别的秘籍。”
李好问顿时有种抓耳挠腮的感觉——此前他有所突破,“一炷香”对他来说已经不再困难了,然而如何掌握“一盏茶”、“一刻”级别是他眼下最需要的知识。
然而林嫱将这些都藏在“该藏”的位置上,李好问对此却全然没有头绪。
平均“数十年”出现一次的重大场合,历史事件,这从概率上来说,究竟是什么事件?
李好问感觉他眼下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很幸运,在他面前铺开的两张半纸张,那张仅剩半张的显然是最后一页。
但不幸的是,那张纸被烧去的一半,刚好是纸张的上半张。
李好问顺着被烧坏的纸张边缘摸索,摸出来的字迹像是林嫱在强调“时光术”的危险性,并提醒后辈们不要轻易将这种修习方法传播。
最后,纸上留下的文字是:
“这一份三页的文件我复制了很多份,会分别藏在信仰不同但各自虔诚的人手中,向后世传递。它们是我顺着时间的长河向后世放下的信息,轨迹宛如一条线;
“而那些几十年出现一次的‘提示’,宛如这条长河中等距出现的几个点,只要你勇于搜索,一定能够找得到。
“好了,就说这么多,祝你们好运!”
“我,林嫱……其实也不用你们打钱。”
李好问将那两张半纸张四下里尽数摸索,确认得到的有效信息只有这么些——这是“关于笔记的线索”,而不是真正的林嫱笔记。
这种希望与失望交织的情绪,一时令李好问心中百感交集,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卓来走到李好问身边,担忧地望着他:“六郎君,你没事吧?”
却听李好问念叨:“许是景寺那里还有别的线索……”
卓来顿时拍手道:“那好,郎君,卓来跟你一起去景寺。”
这少年仅仅因为自己的眸色与那些景僧接近,就莫名对他们生出几分好感与清净。
“正好叶参军没回来,咱们不必担心他那暴脾气。”卓来给李好问支招。
李好问:这倒是真的。
“好,卓来,你去告诉一声秋郎中,就说我俩现在去景寺查案,就我俩,他若想来也一起来。”
秋宇之前被叶小楼怼得不能正式出面,但现在叶小楼去长安县交接人犯去了。李好问深知秋宇还是挺担心自己这伙人的,所以特地让卓来去说一声。
卓来原本有点怕秋宇,但听李好问说会带自己去查案,小小少年的好奇心与虚荣心得到双重满足,顿时欢呼一声,转身出去。
没一会儿,这少年又咚咚咚地跑回来,摇着头告诉李好问:“秋郎中说了,您一人去景寺,他没什么不放心的,所以他不去了。”
也对!——刚才在西市,自己一伙人独力应付了两个水银人而不需要秋宇出手。现在只是去景寺见见苦主而已,看来秋宇乐得放手让自己大展拳脚——李好问心想。
于是,身为诡务司司丞的李好问亲自去景寺送还失物。
赶到义宁坊十字寺的时候,已是下午,天色渐晚。
十字寺本就门庭冷落车马稀,现在更是寂寥无人。
李好问和卓来熟门熟路,径直入内,便听见寺内的人正在做祷告。
查克洪亮的声音从十字寺正中的大厅传来:“吾主啊,感谢您赐福给吾等脆弱无助的生灵,容易迷失的羔羊。吾等需要您的指引,吾等因您的指引而获得安宁……”
查克是用字正腔圆的汉话做的祷告,他的声音里似乎自有一种力量,让人听了便似真的能获得安定。
李好问没有立即打断这祷告,反而陷入思索。
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过“信仰之力”。早先蒋沧更是直言不讳,说是景教这等外来信仰会夺去本土道教的“气运”。
此前的佛道之争,似乎不全是因为财政经济的原因,而更像是一种对“信仰之力”的争夺。
其实只要手段光明正大,便无论谁对谁错。
但很显然,在这个世界里,不同的信仰针对不同的群体拥有不同的吸引力。
道门向来走的是上层路线,李唐王族里就有一大堆他们的拥趸,另外还有很多修习道法,炼制丹药,以求长生不老的道士与方士,此外,那些生活较为优渥,有资源入学入仕之人,比如周贤与蒋沧,也都是对道门十分忠诚的信道者……
当然,还有屈突宜、秋宇、章平等人,他们年纪轻轻就接触了道门,自此一生都和这本土信仰密不可分,无法摆脱。
而信仰佛门的人多是穷困贫民,期望在佛家所宣扬的大慈大悲中得到现世解脱。比如那荐福寺的小和尚智泉,又好比平康坊三曲里的那些青楼从业者们,他们对佛家和罗景都十分尊重。
至于景教,尽管在武宗年间元气大伤,至今都无法恢复,但他们还有查克等三人,永远固守着景教自己的作息,该祈祷的时候祈祷,该布道的时候布道。
像赵归真那样,试图一力驱除所有的外来信仰……武宗时的财政原因是其一方面,可是李好问总觉得赵归真不像是个那样关心钱财与权势的人。
而且,此人在自己身死之后竟然还不甘心失败,竟试图附身于追随自己的道友身上,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扭转天子李忱的态度,置佛门于死地,甚至因此将长安恁多百姓的生命视作草芥。
如果不是因为财力与权势,那赵归真又是图什么呢?
李好问想来想去,总觉得赵归真态度出奇,恐怕并非是心胸狭隘,排斥异己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