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232)
很难想象,这枚附在吴飞白身体上的魂魄,竟然已经是这世间女子们心中认定的“占卜之神”了。
不过,这位神仙以“紫姑”之名流传于世,受人供奉,一百多年后,世间竟没有多少人将她与那位在茅厕里被杀害的“何媚”联系起来。也就没有人在祭祀时告诉她真相——当初害她家破人亡的寿阳刺史两口子,都已经受到惩处,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李好问柔声对“吴飞白”道:“紫姑神,当年你遇害之事,曾经为全天下绝大多数的女子所同情,她们都希望你不要永远被困在被遇害的事实里。
“她们认为你是法力强大的神明,在占卜方面尤其如此。
“她们用这种信念形成的愿力支持着你,让你等到今日,有机会解除自己的心魔。
“而我乞求你帮忙之事,正是与她们有关的……你也不希望这些信任你,曾经帮助了你的女子们,因为诡务司无法占卜某些事项而受到损伤吧!”
说到这里,李好问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在刚才的一番话里,自己偷换了不晓得多少个概念。
但至少听起来还挺令人动容。
“呜呜呜!”
吴飞白依旧哭个不停,却啜泣着开腔。
“你……你需要我帮忙占卜什么?”
李好问大喜:有门了!
“我要了结一段诡务司与赵归真的恩怨,因此将会选用一件神级法器,以对抗赵归真手中的‘神律之磬’。但是这些神级法器的副作用极其可怕,因此我想事先占卜。”
“你……呜呜呜,”吴飞白还在哭,“你想占卜自己使用这些法器,是不是能活着回来?”
“不,我想要占卜的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一件法器,它的副作用会不会伤及其它无辜的人。”
为了对抗赵归真,李好问早已将自己豁出去了。
因此在他心内,“不可承受的后果”,是指长安一城中的百姓们受到任何损伤。
“呜呜呜”,吴飞白一边哭,一边向李好问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白皙而修长,指尖轻轻一错,便有一股青烟袅袅,笔直地腾向上空。
“呜呜……你试着去想自己手持法器的样子……”
李好问心神一凛:他也没见过那几件法器啊!
不过好在查克向他详细解释过那些法器的样貌与功用。于是他开始在心中默想,自己有可能从十字寺借到的那三件法器。
他首先想的是“严寒之镜”,这件法器的副作用是可知的。因此这也算是李好问偷偷“测试”一下由紫姑神“赞助”的占卜活动,看看究竟靠谱不靠谱。
就在他心中想象自己手持一枚圆形、形制古老的铜镜时,李好问发觉眼前的青烟一抖,突然幻化做千万道雪花,仿佛有寒风扑面,这些雪花陡然颤动着向李好问面前席卷而来。
刹那间,李好问耳边尽是北风怒号,这风声怒号之下,似乎藏着百千万人的哭声。
曾经将一整座山峰冻成极寒之地的“严寒之镜”啊!
李好问心中瞬间想到了很多:他原本想过,毕竟严寒之镜的弊端已知,就是会变冷。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将赵归真引到远离长安城的地方,比如说,终南山;或者干脆到最冷的地方去,雪域昆仑、冰封北境……
但现在看来,他的计划还是有不妥的地方:第一,严寒之镜释放严寒的范围是不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终究逃不过大规模伤害;第二,万一赵归真先找到了自己,在城内发难——他这好不容易借来的神级法器,究竟是用还是不用?
“嘤,”吴飞白已经止了痛哭,此刻抽抽搭搭地开口,“要不要……换一枚……”
李好问连忙在脑海里撤去了对“严寒之镜”的想象。
神奇的是,他这边一旦“断了念想”,吴飞白手心袅袅升腾着的青烟立即恢复了正常,成为笔直向上的一条。
接下来,李好问想象的是“共振之碑”。
他在心中描摹勾画这座石碑的时候,就已经犯了难——那座石碑的规模太过巨大,他究竟应该将它带到哪里?
总不能真的让这枚石碑压垮整座十字寺吧!
吴飞白抽噎着继续:“换,换一枚……这个无法,无法占卜……”
李好问心道:的确。毕竟他自己也无法想象这“共振之碑”的使用场景。要人占卜也的确是强人所难。
于是他迅速在心中将手中所持的法器切换成一枚短杖——
“背叛之杖”,能让墙头变幻大王旗的神器。
话说,晚唐这个时代本身就是轮番上演各种“背叛”的大舞台,几个藩镇你方唱罢我登场,天子、权宦、朝臣,两两之间轮番上演“背刺”好戏,始终未曾消停。
但是,像“背叛之杖”这般,能让“神律之磬”那样的神级法器也能“背叛”掌握它的人,仅凭这一点,这枚法杖在诡务司内就足够被归类为“天”字号法器了。
只不晓得这件法器那所谓的“第二层”,究竟是什么。
然后,李好问眼看着吴飞白手中的青烟笔直飞上天空,然后又从另一边笔直地降了下来。
这道烟气突破了物理定律的束缚,在空中直接掉了个头向下——这种情况,非“急转直下”四个字不可形容。
李好问愕然望向吴飞白,听见对方的情绪渐渐回归正常。
“倒是绝不会像您所担心的那般严重,”吴飞白向李好问这边看来,“但也绝非像您所想的那样简单。”
李好问诚恳望着吴飞白,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多提供一些灵感。
“它其实很公平……”
说这话的时候,吴飞白的嘴唇轻轻颤抖,随即有一丝谄媚逐渐出现在他的唇角。
“李司丞,那个……下官为您占卜的结果如何?”
紫姑神已经离开——现在在占卜的这个,已经是吴飞白了。
第 108 章
吴飞白眨眨眼睛, 望着李好问,脸上堆满了谄媚笑容。
随后他看看身边的祭坛,又看看那对被彩绸围起, 簪着绢花的箕帚,伸手去掂了掂, 然后又摸摸自己的脸, 突然恍然大悟,骇然道:“李司丞, 李司丞……难道紫姑,紫姑刚才降坛了?”
李好问:是呀,不仅降坛,而且还降在了你身上。
他将刚才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最后叮嘱吴飞白,日后再也不要轻慢紫姑, 也不可再请其附在箕帚上了。
吴飞白听得浑身不自在,四下里看看, 又走动了几步, 觉得周身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才稍稍松了口气。
李好问问他可记得发生了什么, 吴飞白点头,表示他模模糊糊的有些感觉。
随后,吴飞白将他刚才为李好问占卜三件法器的经过都想了起来, 顿时手舞足蹈:“我可以了?我能占卜神级法器了?自身也没有受到损害?……没有没有!……”
这人自问自答, 眼见着兴奋无比。
忽然,吴飞白似乎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但这都是因为紫姑神的法力啊!否则我一个小小的术士……这种机会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李好问瞥了瞥他, 笑道:“那早先因为对方是女神又是厕神,所以死活不肯设坛的又是谁?”
吴飞白一张俊俏的面孔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仿佛天然生就两套花色。
“好啦,”李好问终于有点儿不忍,在同僚们都凑来看热闹之前安慰吴飞白,“想必你刚才已经与紫姑神建立了一点点联系,将来只要心诚,再想请总归是请得来的。只是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尊重人家,在占卜的能力上,紫姑神比你强太多了。”
吴飞白连连答应,终于流露出喜色——这从今往后,他可再也不仅仅是一名“简单的”占卜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