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22)
此刻,解春风已看完水镜卷轴,知晓怀中师弟颤抖是忍耐剧痛,怎会不急,温柔哄道:“变个猫吧,好不好?”
解春风一直学不会变身术,今日化龙才知缘由。裴牧云学得快,师父当时还告诫过,修士变身后多少会受兽身影响,虽神智清晰,情感却似隔着一层屏障,因此此术不可长久使用,若是长年累月维持兽身,修士心智都可能被兽身同化,修真界一直流传着维持变身术数十年的修士最后忘记自己是人的吓人传说。
但也因此,裴牧云变成猫,情感就不会那样激烈,法网惩罚也就随之降低,解春风先前不明白那么骄傲的师弟怎么愿意变猫被自己哄着,看完水镜卷轴,一想也就明白了,知道有这么个方法缓解师弟痛楚,他心底才有稍许安慰。
裴牧云却又倔强摇头:“不。师兄也难过。我陪着师兄。”
解春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把人再抱紧些,哄道:“那就陪着师兄,你闭上眼安心休息,别让师兄担心。师兄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裴牧云迟疑片刻,应了一声嗯。
劝得怀中师弟乖乖闭目休息,解春风自己却又凝望着悬在半空的水镜卷轴,深金龙眸哀极痛极。
星夜当空,山风徐来,流水潺潺,蛐蝉鸣响,竹林沙沙摇曳,绿芽破土微声。
如此夏夜宁静美景。
水镜卷轴中的画面,却似霜刀雪剑、万剐千刀。
*
晨光熹微时,裴牧云醒来,睁眼便是一惊。
“师兄!”
想着沉溺悲情对师弟心绪无益,解春风弹指射出一道灵力,悬在半空的水镜卷轴即刻自行卷起,才低头问:“怎么了?”
裴牧云却只盯着他说不出口,碧眸还又难过起来,解春风不明所以,赶紧挥手凝水成镜,抬眼一看,才发觉自己一双眼睛竟成了深金色。
于是笑道:“以往单你一双绿眼儿,师兄这回陪你换了色。”
裴牧云都不知该怎么说他,又急又气,伸手去拍解春风脑袋。
解春风这才发觉,满头青丝,竟是一夜白头。
连眉色,都如白雪一般。
解春风心知约是昨夜哀思过重,想了想,却感叹道:“幸亏是白龙,若是金龙,岂不是满头黄毛?那多难看。”
裴牧云哪里不知师兄是在哄自己,咬咬牙,闭上眼不看人。
解春风有心哄他:“师兄不好看了?”
裴牧云声似寒霜,却还是实话实说:“好看。”
解春风又哄:“那怎么闭眼睛不看?”
裴牧云瞪开眼睛:“看。”
这倒把解春风惹笑了,低下头去,与师弟额头相抵,温柔道:“别担心,师兄没事。”
第23章 吾道不孤
气氛一时温宁。
裴牧云忽然发现人参坐在一旁,拿两条参须捧着脸,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看,也不知盯了多久。
才惊觉一直被师兄抱着,裴牧云灵敏地坐到一边。
解春风对人参如沐春风地笑了笑。
裴牧云将灵力金鱼放出,给师兄听师父遗命:牧云、春风,师父有两道遗命,一是前往东莱,为师父立衣冠冢;二是替师父参加神宫集会。再往后,你们师兄弟互相照拂,一切决定,若有一人不赞成,便绝不可为。牧云,春风,师父把家交给你们了,乖乖听话,啊?
语罢,深橙色的灵力金鱼散为点点光尘,飘远消逝,融入晨曦。
师兄弟不免又是伤怀。
解春风轻声道:“师父何曾在意过什么衣冠冢?这道遗命,是给我们找个事做,不让我们待在观里睹物伤情,让我们出门走走。”
裴牧云亦是明了:“师父苦心。”
解春风看向他:“倒是那神宫集会,师父的天柱支架草稿,牧云,你打算怎么做?”
“天疏阁救了不少机术师。我会安排。只要天柱不断,依图建造不难,只怕没有时间。只是,”裴牧云早有准备,冷声道出,却是话锋一转,“在那之前,就算天柱断了,你也不许去补。”
解春风为难道:“牧云,我是白……”
裴牧云冷硬地打断他:“你是解春风。是星归道长的徒弟,是我裴牧云的师兄。我说了不赞同,你要违抗师父遗命?”
难得见裴牧云在家摆出天疏阁主的模样,解春风又是窝心又是心疼,摇头笑道:“自是不敢。只是牧云,虽儒门阴险,天柱断裂影响百姓民生却是实情,师父牺牲了自己,我不能……”
裴牧云又是冷硬打断:“要么你我都不去,要么你去了,我即刻跟来。到时见了师父,你跟师父解释。”
解春风顿时惊怒交加:“胡闹!”
裴牧云半点都不怕,直视师兄,一张脸冷似冰霜。
对视片刻,到底是解春风败下阵来,难得气得头痛:“谁惯的这脾气!”
“你和师父。”裴牧云冷冰冰地实话实说。
真是养了只猫,解春风好气又好笑。
知道此事多谈无用,解春风暂罢前言,说起正事来:“我倒想问你,那卷轴中,你最后与儒门之主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听师兄说起水镜卷轴,裴牧云下意识去看,才发现悬在半空的卷轴已卷起,想必是师兄收起来了。
裴牧云想了想,却问:“师兄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的,我那个奇怪的家乡?”
“自然记得。”
师弟的话,解春风都记得清楚,何况是那般奇幻的描述,裴牧云只简短提了几次,他和师父都颇为着迷。
裴牧云犹疑片刻,又问:“若我说,我的家乡是与此地全然不同的异世。而我对此方世界的认识,全是从一本史书中得知。师兄可会觉得我是疯了?”
“我和师父都是如此猜测,”解春风毫不惊讶,反而笑道,“怎么这时说起这个?”
裴牧云一愣:“你们?”
解春风笑笑:“牧云,我和师父又不笨。”
也是。他是从天而降,又短发异服,怎会不让人觉得蹊跷?何况此后三人朝夕相对,他浑身古怪,必然早被师父师兄看在眼中。
裴牧云垂眸:“这般古怪,为何不问我?”
“你不愿多提,必是有伤心事,我们怎会多问?”解春风笑得温柔,理所当然地用裴牧云自己的话劝道,“何况,不论从何方异世而来,你都是裴牧云,是星归道长的徒弟,是我解春风的师弟。”
裴牧云寒目微湿,咬了咬牙,凝神敛意,才接着前言往下道:“师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我生活过的世界。”
解春风温柔道:“不知是何神机将你带来这里,若有机会再造,师兄真想陪你回去看看。”
“若有办法,我也想带师兄师父回去。”裴牧云看着师兄,解春风是裴牧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所有人中,最有觉悟的一个,甚至比师父更接地气,解春风深知百姓疾苦,是在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的过程中自行体悟出的,在裴牧云出现之前,他的想法就已是不同寻常。
师兄是个超越己身时代的人。
假如不是穿书而来,是出身于这个世界,裴牧云不敢断言自己也能像师兄那样觉悟。
因为有师兄这个明证,裴牧云才会创立天疏阁,去寻找更多真正为民的修士。
裴牧云忆起往昔,解春风却在思索师弟的惊天之论,筹划道:“合你我二人之力,推翻明樑帝和儒门也不过是一日之间……”
等等!
裴牧云即刻叫停快进,冷声道:“胡闹。你我或许能推翻旧朝,却无法以二人充当九州驻军。何况,你我不能代替万民觉醒、代替万民选择。这般急功近利,等你我不再,必遭反扑,于民何益!”
“此话有理。”
解春风点头受教,却还是有不同看法:“但你的天疏阁法士们,不就是预备之军?他们各个与你想法一致,而且干什么的都有,什么都会。尤其是遭到打压迫害的机术师、妖修、进步修士平民等,这些能人异士都被天疏阁所救,大多都加入了天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