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455)
纸人体重轻,罗意又没有钢叉这种让他们害怕的东西,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罗意就算真被挤倒了,在知道不会伤及性命的情况下,荆白也没功夫去救他。
他们必须先抓到陈三娘再说。
他飞速地扫视纸人们的脸,试图找到不同的那一个。白恒一虽然闭着眼睛,但拿着钢叉,既可以当盲杖,又能够让纸人闪避,荆白不怕他摔跤,并不是经常注意脚下,因此脚底被突然被一股大力抓住时,他是真的吃了一惊。
有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我!”
他一开口,白恒一也听见了,意识到他是谁,猛地睁开眼睛。
荆白低头看着脚下,他的脚踝处被一条已经扭曲变形的胳膊紧紧攥住。白恒一吃了一惊,钢叉往罗意胳膊的方向一挥,纸人如潮水般惊叫散去,才露出了下面被他们踩踏的罗意。
荆白看得脸色都变了一下,罗意的下半身埋在一堆纸屑里看不见,但是上半身看着已经是被踩变形了,胸口都往下塌。另一条手臂护在胸前,紧紧抱着木盒,也呈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
虽然纸人晚上的脸都是白惨惨的纸色,不容易瞧出脸色的好坏,但光看他身体的状态也非常糟糕。
荆白要伸手把他拉起来,罗意猛地摇头,握着荆白脚腕的手却不肯松开,用嘶哑的、有些变调的声音,急促地说:“看衣服,看上衣!她穿粉色,和别的纸人不一样!”
荆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准备把罗意拉起来。罗意却主动松了手,还艰难地往更远的方向挪了一点:“我不会死的,顶多关节错位。两位,求你们快去!我这样……你们带着我也不方便追。”
荆白和白恒一下意识向对方看去。
荆白摇头,白恒一点头。荆白微微侧首表示疑问,白恒一没说话,只是指了一下胸口的位置。
这是白恒一放红线和证件的位置。只消这一个动作,荆白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罗意和季彤才是今晚接受考验的人。这个副本里,他们拿到过的所有东西,看似一模一样,实际都是和个人绑定的,无论是结婚证、红线、火折子还是木匣,都是如此。
他们目前不知道抓捕陈三娘需不需要用到这些东西,但如果需要,他们俩身上带的很可能无用。
两人视线一对,心意即定。白恒一往罗意的方向挥了一下钢叉,给荆白开路,荆白则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罗意只当荆白等人是来救他的,但他现在走不得路,只能变成两人抓捕路上的拖油瓶。但他现在双腿完全动弹不得,哪怕努力想挪动身体离开,也是徒劳无功: “路哥,求你,救救季彤,别管我,我能感觉到她快——啊!!!”
他抓住荆白已经费了最后的力气,挣扎一番之后几乎脱力,再也动弹不了,瘫倒在地。荆白俯下身来拉他时,也因此靠得非常之近。
莹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照清青年年轻俊秀的眉目。那上面并无什么罗意以为的关切之色,而是种雪原一般的平静和淡漠。
直到这时,罗意才发现,虽然看上去是来搭救他的,但荆白似乎根本不关心他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的躲避和反抗。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那冰雪似的青年已经不由分说地攥住了他没有抱着木盒、却已经变形了的那条胳膊。
罗意几乎是被纸人追着踩,纸屑把他下半身埋得很深。
“哗”地一声,是纸屑被抖落的声音,又随着动作,被激得漫天飞舞。
与其说是拉,不如说荆白是将罗意从地上掀了起来。
第343章 阴缘线
荆白真不是故意把罗意掀起来的,他是对罗意的体重的预估失误了。虽然知道过了子时,也就是平时供养的时辰,白天和真人差不多的纸人会全面纸化,却没想到竟然那么轻。
纸人白天的时候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晚上纸化以后,不仅皮肤质感会变,身体结构好像也变了。虽然不真的像几张纸这么轻,也绝非人的体重。
罗意被掀起来那一瞬,除了罗意本人,荆白自己也很是错愕。罗意这个只能被荆白扛着走的状态,轻肯定比重好。
这点重量对满状态的荆白构不成什么负担。他单手把罗意掀起来,发现远比预计的轻,索性让罗意大头朝下,像扛口袋似的扛在了一边肩膀上。这样他空出一只手,还能来拉白恒一。
白恒一站在一边,嘴唇抿得直直的。
他原本在强忍笑意,因为他太了解荆白了。荆白虽然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但是行事作风向来稳定低调,他一看这个纸屑满天飞的场面,就知道荆白肯定是预估失误了。
这种小失误无伤大雅,只是对荆白来说非常少见。白恒一本来是想笑的,但等真看到罗意真正的样子,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虽然罗意目前看着能够正常说话,但他腿的样子,瞧着的确是不容乐观。
那两条腿被踩得非常严重,像是被抽干了空气,又像是被拧到极致的纸棍,紧缩在一起,干瘪发皱。
比起相对完整的上半身,他的双腿似乎被这些纸人有意针对了。
这些东西不希望他追上真正的陈三娘。
他正出神地思考,眼前忽然伸过一只洁净修长的手臂。
白恒一看着那只手,愣了一下,荆白已经一把把他空着的手抓了过来,侧头示意他按之前的模式继续。
白恒一怕他不方便,动了动自己的右肩,也就是荆白扛着罗意的那边肩膀,用口型问:“能行?”
荆白点头,神色看起来亦很轻松 ,眼神中流露出催促的意思。
白恒一想起荆白把罗意薅起来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是在逞强,只好点了点头,重新把眼睛闭上,继续追寻陈三娘的歌声。
荆白见他听了,才算松了口气。他确实没觉得吃力。
罗意方才躺在地上的时候试图反抗,被他扛起来之后倒安静了,应该是怕耽误他和白恒一的进度。
他体重轻,现在十分配合的情况下,并不影响荆白走路,因此两个人的速度并没有放慢。白恒一也能放下心来,专心听陈三娘那边的动静。
此时又往前进了一个阶段,赵二郎已经出现了,这时正说到两人热恋期十分恩爱,“观花赏月情浓煞,天降横祸买卖砸”。
方才荆白去捞罗意的前后,陈三娘正唱到她和赵二郎相逢,两人情投意合,合伙做生意。她是寡妇身份,只能与赵二郎地下来往。
这赵二郎也不算什么正经人,找了个门路,竟然是放印子钱。陈三娘投了几次,觉得颇有些赚头,想挣笔大的,就投了自己的家当,又找梅老五借,许他一半的利钱。
梅老五想着是个赚钱生意,心一横,掏出自己全副家当,又盗用了赵员外给他采买的公款,寻思到期还上,也无大碍。
开头倒是收了些利钱,可惜这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生意。等那放印子钱的上家坏了事,官府一查抄,门人都做鸟兽散,别提收利息,本也赔了个精光。
三个人都陷入了穷途末路,才出了那样的事。现在从陈三娘的角度,讲述了前情和事件的真相。后面发生了什么,不必唱,白恒一也知道了。
已经开始讲案情,他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好在他们现在离目标也更近了。
有白恒一听着,荆白的心思早不放在唱词上。他的眼睛负责找人,没拉着白恒一的那只手则负责简单粗暴地搡开身边的纸人,进一步加速它们变成纸屑的过程。
从两人按老模式重新分工以后,哪怕荆白重心并没放在听曲上,也明显感觉到白恒一的策略奏效了。
声音的距离似乎一直在越变越近,随着不停歇的脚步,唱曲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到现在,他觉得陈三娘应该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留心听声音的话,简直和刚才躲在祭台背后时听着差不多近,顶多隔着几丈远。
也可能是因为她正在斥骂梅老五,因此声音格外响亮清楚。
“梅老五好生不要脸,怎好意思找我去与赵员外求宽限!赵员外六十又有三,叫我与他、他他他这老匹夫,寡女孤男在一间,我不信他有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