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284)
但跨过那道门时,有一瞬间,荆白想,如果他遭遇了这样的情况,那柏易那边呢?
他需要和小曼正面交锋,他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如果不是他点亮了灯笼,转过这道墙的拐角,就会立马和卫宁脸对脸撞个正着。
饶是荆白,看她静悄悄地站在那里时,心里也不禁打了个突。
因为他竟然不知道卫宁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看她站的位置判断,好像就是荆白点亮灯笼的时候。
如果对方还是人,跟踪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现在的情况可真不好说。
荆白不作声地观察着卫宁,女人的神情怔怔的,蜡烛这一点暖黄光线照不亮她苍白的脸。
乌黑浓密的卷发编成一个大麻花辫,垂落在她的颈项边。
荆白注意到她直愣愣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灯笼上。
他没有急着作任何举动,屏气凝神,默默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那张再度变得呆滞的脸。
在他的注视中,女人的唇角缓缓勾起,好似立刻要开口说出一句正常的寒暄。
可正在此时,她的脖子缓缓歪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脖颈和脊背几乎已经紧贴着了,用力到荆白几乎觉得她的脖子要就此折断。
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还在微笑。
这两者显然不是出自同个意识,其中有一个应该是卫宁的?
她是想表达什么吗?
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微笑表情,女人张开嘴,发出一些含糊的呜呜啊啊的声音。
荆白眉头紧锁,试图解读她的表达。
“够、额——喔……唔”
凄寒的夜风掠过脸侧,带来刺骨寒意的同时,蜡烛的光也随之晃动。
女人瞪大的眼珠几乎是凝固的,光线明明暗暗,伴随着磕磕绊绊的说话声,让那张脸显出一种僵硬的森然。
为了看清卫宁的神情,荆白不得不将灯笼举高一些,用它直接照着卫宁的脸。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卫宁虽然张着嘴,可是舌头并没有动过,像是被什么力量禁锢住了似的。
她的嘴角还在微笑着,但为了发出那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她的脖子上已经青筋迸裂,像绞在脖子上的爬虫。
她的头并不是故意歪着,而是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很小的弧度在拼命地摆动。
这样诡异的画面,以荆白的反应能力,也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似乎是在给他指出方向。
这个拐角前面是另一个月亮门。
荆白在这个大院子里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在范府里,通常这种拱门接着拱门的构造,连接的都是较为密集的住所,他、小曼和柏易的房间都是如此,也就是所谓的下人房。
这样看来,卫宁的房间或许已经不远了,她指的……或许就是自己房间的位置?
荆白飞快地看了卫宁一眼,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扛上卫宁一道不是不行,但是这样会降低他的行动速度;况且卫宁的身体无法完全自主,带上她有很大风险。
如果以最快速度找到她房间拿回灯笼,她获救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荆白有了决断,他将灯笼放下的那一刻,能看到卫宁黑白分明的眼珠从灯笼上挪到了他的脸上。
她的视线几乎没有什么眼神可言,都是凝滞的,但荆白走出了好几步远,还能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荆白实在无法解读的话。
“够、额——喔、够、额……”
等再拐过一个弯,按卫宁脖子指的西南方向走了一段,荆白看见不远处的一点摇摇欲坠的光亮。
没有他印象中灯火通明的房间那么亮,但也不止只有灯笼照明那么暗。
那光甚至是闪闪烁烁的,犹如风中残烛,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动摇着。
触目所及的那一瞬间,荆白猛地意识到,方才卫宁刚才费力地挤出来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
“救、救、我”
第218章 头啖汤
对于卫宁的状况,荆白只能猜测。
从她互相冲突的举动来看,她本人残存的意识很可能不在灯笼旁边,而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此时正在同掌握她身体主动权的某个存在——或者说黑影——做激烈斗争。
她前后的表现如此诡异,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荆白看见房间里的光忽明忽暗,肯定也和她本人的状态以及灯笼有关系。
凄冷的夜风呼啸着,闪闪烁烁的灯光似乎变得更暗了。
天是已经彻底黑了,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这点光源显得如此绵软无力,像风中的残烛,飘忽的样子又像荒野外的鬼火,晃晃悠悠的,看着直教人心里不舒服。
荆白手中还提着灯笼,这点亮光相对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来说显得微弱无比。
他却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往那明灭不定的光源的方向走去。
既然找到了卫宁的房间,那就非去不可。
毕竟荆白这次天黑了还冒险不回房,就是为了找到卫宁的房间,确认她的画的状态。
他在凉亭时就感到,卫宁虽然看起来状态最不对劲,反应迟缓呆滞,但这种异常反而像是她的本体意识仍在挣扎的信号。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卫宁的不对,向来以她马首是瞻的于东和小舒却对她的状态漠不关心……荆白当时就知道,他们更有可能和小曼一样,已经被完全代替了。
卫宁虽然看上去很糟,却是亭子里那四个人中最有可能还活着的。这也是荆白在四个人中选择她跟上去的原因。
白天时他和柏易就已经发现了问题可能出在画上,只是看到的画太少,状态又各有不同,始终没推出新的线索。
如果能看到卫宁的灯笼和画,说不定就能推出这些画变化的规律,以及它和灯笼中蜡烛的长度之间的关系。
在往那个房间走的片刻时间,荆白将可能遭遇的危险在脑海中悉数罗列了一遍,步伐却一如既往地稳定。
棉布鞋子踩在石板路上,脚步声却接近于无,像猫一样轻盈。
荆白便这样静悄悄地走到了院门之外。
院门是开着的,房门却是关着的。
大片的黑暗中,荆白不知道路过了多少黑灯瞎火的房间,唯有眼前这间屋亮着。
暗淡的光透过窗纸照在青石地面上,它一晃,地上的黑影也跟着摇摇曳曳,像有什么怪物蛰伏在这片阴影里,正伺机而动。
荆白没急着立刻闯进去,他站在房门外,默默观察了几息。
这房间的灯光远不如昨晚的他房间明亮。
走近了能看出来,房间里至少有两个光源,窗户边的那一个,肯定是油灯;门口一个,位置更矮,荆白猜测那应该是灯笼的亮光。
是还是不是,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荆白朝着自己的灯笼看了一眼,确认一切如常。
他轻轻吸了口气,下一秒,手上用力,上前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灯火猛地一闪,荆白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进门就找灯笼,打眼一瞧,果然和他房间一样,就挂在门口不远处的一颗钉子上。
还亮着。
只是这灯笼不知怎么回事,在墙上挂得歪歪斜斜,火光不停地跳动。
荆白走近一看,发现虽然蜡烛仍固定在底座上,可灯笼亮着,烛泪就会不停往下滴,火苗也离灯笼越来越近。
灯笼的结构再是坚固,毕竟是油纸做的。
蜡烛的火苗一旦烧到灯笼上,整个灯笼很快就会燃起来,最后必然会和小曼的灯笼一样烧得满地都是,蜡烛更是一点不剩。
好在荆白及时赶到了。
荆白右手牢牢握着自己的灯笼,左手将卫宁的将灯笼拿起来,平稳地放到不远处的桌子上。
拿起来时,他顺便看了一下卫宁的灯笼里蜡烛的长度,果然情况不妙。
黄铜的底座上满是烛泪,连纸上也洒了好些,蜡烛只剩下了短短一截。
荆白目测了一下,约有三寸,也不知道还能烧多久,这让他有些为难起来。
他倒是想给卫宁省着点烧,但从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来说,蜡烛恐怕是摆脱控制,维持自我意识的关键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