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433)
所有人都是经历千难万险才登到这一层,白恒一不能冒险去干预副本的正常运行和结算。
他知道自己应该迅速编一个借口,可是被那双明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他说不出一句谎。
荆白看出白恒一的为难,却不愿意再放过他。他已经放过白恒一太多次了。这次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他需要白恒一给出一个解释。
“我刚才看其他人的表情,罗意和王坚听到周杰森的说法都很高兴。你怎么就知道是假的?”
白恒一往前面看了看,周杰森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显然兴致高昂,只有罗意似乎注意到他们落下了。
只有一只耳朵有听力的青年回头瞥了一眼,见两人站在一起,又悄悄转了回去,并不向他人多话。
白恒一放低声音,说:“你就当我从棺材里知道的吧。”
荆白面色微沉,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你早上还说,你在棺材里的时候半梦半醒,状态非常恍惚。连玉女到底唱了什么,你都花了好一阵子来回忆。你哪来的时间获取木盒相关的消息?”
白恒一默然不语,荆白却仍不放过。
一见白恒一垂下眼睛,荆白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转移话题。如果这时让他把话咽下去,此后恐怕再难找到机会撬开他的嘴。荆白心里再是发急,也只能强按住,用冷冰冰的语气追问:“就算你现在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不说?”
白恒一哽住了:“我……”
因为我不仅仅是个纸人,最重要的是,我还是个不应该活过来的死人!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别说向荆白和盘托出,白恒一自己都有一堆问题想问失忆之前的荆白。
比如他给荆白修复的玉去了哪儿?他究竟怎么将自己复活的?
此时此刻,面对荆白眼中的质问和更深的痛苦,他胸中何止千言万语,却一句也无法出口。
最后,白恒一只能按下自己翻涌的心绪,放缓语气,无奈地说:“我们争论这个有意义吗?”
“周杰森说的是个猜测,而我不赞同。可木盒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是既定的。我说了什么,周杰森说了什么,都不会改变……”
荆白根本不容他说完,冷笑一声,直接打断道:“你现在知道讨论它没有意义,刚才为什么又非要说出来?你的说法变得太快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相信你!”
最后那句话掷地有声,说出来时,白恒一的脸色也变了。
那张英俊的脸上一瞬间布满阴云,像是暴风雨即将袭来的海面,连平日里用来掩饰真正情绪的笑容都消失了。
这种沉郁到近乎森冷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连荆白都几乎觉出几分陌生。
荆白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激怒了他。荆白此时非常紧张,这紧张反而使他变得极其冷静,仿佛所有情绪都被抽离出身体一般。
白恒一直视着荆白,看着他没有任何波澜的冷漠面孔,尖锐到犀利的眼神……他以往总是欣赏荆白身上那种一往无前的冷冽锋芒,像一把开了刃的利剑,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到了被这柄利刃扎进肺腑的刺痛。
白恒一感觉喉间泛起一股血腥味,连同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股血淋淋的痛快之意。他咬着牙说:“你以为我想吗?荆白,是你!是你善——”
他说到这里时,喉头滚动了一下,忽然紧紧抿住嘴唇,不再往下说了。
荆白见他胸膛不住起伏,意识到白恒一又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心头同样一阵刺痛,却咬了咬牙,还要再激对方开口,忽然却愣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
白恒一眼眶红了。
白恒一自己也意识到什么,迅速转过身去。荆白下意识去抓他的胳膊,要看他的脸,却被甩开。
他们不觉间已经掉队好一段距离,白恒一没再回头,加快脚步,只管去追前面的队伍。
荆白在背后,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融进夕阳金色的暮光里,大脑一时竟然陷入了空白。
他的确是故意激怒白恒一。
白恒一这个人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让他真的情绪失控,恐怕根本无法听他说出心里话。
荆白故意那样咄咄逼人,就是希望逼出他真实的想法。哪怕白恒一有一瞬间的口不择言,哪怕是骂他也好,荆白都有信心都能从中获取一些对方试图隐瞒的信息。
荆白当然想过他或许会生气,也做好了准备,可从未想过让白恒一真的伤心。
哪怕面对绝境,他也没有这样无措过。荆白加快脚步,想追上去,但他一快,前方的白恒一就走得更快,显然此时不愿意再谈。
演变成追逐战就没有意义了,荆白也不想再逼他。虽然脚下还在机械地往前迈,速度却放慢许多,半远不远地落在队伍最后面。
“路哥——路哥!路哥!!”
这声音着实有点大,把荆白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荆白抬起头,先看见了白恒一。
所有人里他个子最高,除了荆白,其他人最高的也比他矮小半个头。这样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面,原本领先的身高就更出挑,双手插在口袋里,背挺得很直,显得孤单又萧索。
身侧,周杰森又叫了一声“路哥”,荆白这才将视线转回他身上。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离前面的队伍已经只有两三丈之远,周杰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了他身边。
荆白只顾着出神,竟也毫无察觉。
他看着周杰森拉长的脸孔:“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事?”
周杰森感到很无语:“路哥,我都叫你老半天了。”
还当你是不想理我,都要放弃了,正准备去追大部队,没想到你竟然是真没听见。而且哥,我搁旁边叫你,你抬头看最前面做什么!
周杰森默默腹诽完后半句,嘴上只管压低声音,问:“你跟白哥是不是吵架了?他刚才过来的时候,那个说话的语气,啧啧,我这几天从没见他这么凶过——”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在了喉咙里,因为荆白竟然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地问:“他说什么了?”
“嗷嗷嗷——路哥!路哥你先松手!”周杰森疼得单脚蹦了一下,动静闹得大了,前面走着的季彤和罗意也回头来看。
荆白却没松开他,只是手上松了些力气,周杰森心里已经悔得打跌。
人家两口子说不定床头打架床尾就和了,反正回家以后也是二人世界,用得着他跑过来当个和事佬?话虽然是他说的,但是他不就是合理提出了一种猜想吗?
倒是白恒一刚才走过来丢下那句话,让他怪摸不着头脑。他好不容易才沮丧完了,难免升起几分好(八)奇(卦)之心。再加上白恒一和荆白这两个向来焦不离孟的人,现在一个走最前一个走最后,相比平时,简直像中间划开了一道东非大裂谷,他心里就更不自在了。
——这两口子吵这一架,搞不好他说的话就是导火索。
再一想,反正离到家还有那么远,他索性来找荆白递个话儿,没想到素来冷静沉稳的荆白竟然也一把将他给揪住了。
周杰森疼得蹦起来的时候,心里已经直抽自己大嘴巴——瞎掺和什么呢,早该知道,什么样的人谈起恋爱来都不可能稳得住!
他忍痛把白恒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等荆白松了手,才忍不住抽着气问:“嘶——那个,路哥,我太好奇了。你说白哥怎么知道纸人不能变成人的?
“这话虽然听着离谱,但我觉得在这村子里未必不可能啊。你看白哥,你看前面的罗意和王坚,哪个不是活蹦乱跳的。要我看,说不定他们以前就是人。
“聊斋里不是挺多这种故事的吗,我看红线媪就挺像那个姥姥——哦不对,她比姥姥都坏!小倩起码还是全须全尾的,我们的纸人动不动就缺胳膊少腿,这老太真特么……”
周杰森这个人只要不是情绪极度低迷,但凡和人聊天,嘴上都是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荆白这几天下来也算习惯了,虽然面上听着,也没多认真,脑子里还想着白恒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