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238)
床边的头发立刻蔓延上去攀附他的左臂,荆白根本不予理会,手上的动作稳如泰山。
他紧紧握住火折子,拇指用力弹开竹筒的盖子,手肘用力,微微一晃动,一点红色的火苗刷地亮了起来!
果然,火苗亮起来的那一瞬间,荆白只是微微动了动手腕,原本攀在他左臂上的头发倏地一下,像是什么见到了天敌的动物似的,从他的手臂上迅速退去!
荆白右边侧脸上的那团头发还在试图钻进他的耳朵,搔得荆白极不舒服。他冷笑一声,将火折子凑到脸颊旁,毫不吝惜地让火苗舔到自己的皮肤上。
那一大团头发立刻烧了起来!
荆白耳边飘起一股烧焦的气味,他用力甩了下头,将残渣连带着火星都从脸边甩下。
随着他的动作,缠在他上半身和被子上的头发都如潮水般退去,荆白终于能坐起来了。
捆住他右手的是一根拧成一条的,马尾般粗黑的头发,像一大股麻绳一般捆得极紧,勒得荆白整条右臂发红。
他像没有感觉似的,面无表情地用左手的火折子点燃了这根黑乎乎的、牢牢捆住他手臂的“麻绳”。
头发这东西是一烧就断的,那“麻绳”一被点燃,就疯狂扭动起来想要退走。
荆白不为所动,右手手腕一转,直接反客为主,抓住它原本缠住右手的部分作为“尾部”,将这根长长的“麻绳”从自己右臂上抽了下来。
那“麻绳”像活物一般,在荆白手中挣扎抖动,荆白右手悬空,燃烧着的火星就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床上的头发被这火星溅到,立时犹如潮水一般撤出床铺,向着屏风处退去。
这时,荆白才感觉到久违的轻松,他双腿都已经被勒得发麻,一时间竟然只能坐在床铺上。
“麻绳”还在他右手吊着,随着越烧越短,它的挣扎也趋于停止。
荆白看着这马上就要烧到他手掌的“麻绳”,面色冷如霜雪,嘴角却嘲讽似的微微一勾。
他手腕一动,信手将它扔了出去。
“哗”地一声,还没来得及撤进屏风的、铺在地面上的头发烧了个正着!
在深沉的黑暗中,地面竟然烧得满地都是火苗,这些火苗甚至还在到处窜动!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到处都响起着火的头发乱窜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十分细碎,比起之前令人牙酸的爬行声,竟然更像是它们濒死的惨嚎。
荆白微微侧过头,纤细有力的五指间,他牢牢握住的火折子轻轻打了个转。
火苗顽强地亮着一星微光,照着他的半张脸。
那轮廓依旧无可挑剔,即使半张脸隐于黑暗中,被照着的半张脸也燎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亦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只是,任何人此时看着这张脸,也注意不到他有多好看。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幽,好像太阳也不足以照亮;优美的唇线微微勾起来,是个不带任何善意的笑容。
地上的火苗跃动着,毕毕剥剥的、杂乱的燃烧声里,渐趋微弱的、窸窣的爬行声中,青年曼声点评道。
“不错,烧起来的声音,比爬起来好听多了。”
第189章 头啖汤
荆白静静地等候着,火焰燃烧的声音和细碎的爬动声渐渐都消失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荆白动了动被子下的腿,发现恢复了知觉,便拿火折子点亮了灯笼,走下来在地上照了照。
地上已经没有会动的头发了,满地都是灰黑色的灰烬。
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只有灯笼亮着一团蒙蒙的光,能照亮的地方也只得那一小片。
荆白踢了踢地上的灰,提着灯笼照到屏风上,发现屏风完好无损,连一点溅上火星的印子都没有。
他想起什么,将灯笼凑得更近,对准小船上蓑衣人背后的木盆。
果不其然,之前被大团的黑色填满的木盆,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那些“水草”,或者说头发,虽然逃回去了一部分,却也没再出现在木盆里。
荆白眉头微微一挑,知道今晚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只是想来有些可笑,白天时自己捞上来的头发,晚上竟然会变成陷阱……
看来晚上发生的事,同白天的工作是挂钩的,只是不知其他人状况如何。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无法确定的事,他不应该为此浪费情绪。
荆白双眼微微一阖,他正要移开对准小船的灯笼,准备回去睡觉,灯笼晃动间,他的手忽然顿住了。
不对。
船上坐的这个蓑衣人,之前一直半侧着身。荆白记得很清楚,蓑衣人戴着斗笠,在那个角度下,根本看不见脸。
他第一次看见画时,因为绢布粗陋,线条简单,还觉得画师多半是为了偷懒,故意没有画脸。
但这时拿灯笼照着,荆白发现,这个人侧身的角度变了。
好像朝画外,也就是面朝床的方向转动了。
原本根本没有勾勒过的脸,因为身体变了方向,也露出了半个尖尖的下颌。
荆白盯着那半个下巴看了几眼,一转头,面无表情地吹了灯笼,回到了床上继续睡觉。
转都转了,也不能给他拧回去。索性转动幅度不大,不如明天回来再看。
处理这些满地乱爬的头发已经耽误了一阵睡眠时间,就算为了及时起来应卯,他也得赶快睡过去。
被窝依然是冷的,但这温度反而让荆白觉得舒服许多,被头发包裹的那种异常的温暖,他根本不想回忆。
在这熟悉的冷冰冰的被窝里,他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房间里是一片蒙蒙的灰色。
荆白睁开眼睛,目光警觉地在屋内逡巡了一圈。
外面的天光不甚明亮,窗纸再过滤掉一层,房间里就显得灰蒙蒙的。
他绷紧的心弦微微一松,起身披上衣服,支开窗户看了一眼。
离彻底天亮都还有好一阵,远处天际已经泛上了鱼肚白,但大体还是大片的灰蓝色。
按柏易的说法,鸡叫应该是天亮以后,今天他应该可以赶上应卯了。
虽然看似时间充裕,但为了以防万一,荆白没有任何延误,简单洗漱,换好衣服后就准备出发。
临走之前,他绕着屏风又看了一次。
不出所料,屏风上这幅山水画的景象没再变回来过。
无论是空空的木盆,还是蓑衣人坐在船上的角度,都和他昨夜最后一次看到的一样。
荆白出门时将灯笼也带上了,他检查过,除了昨晚正常燃烧的消耗,蜡烛并没有变短。
他今天不打算让灯笼离身,一来是为了避免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忘记灯笼这个线索;二来就是为了随时查看蜡烛的长度。
昨天晚上回来才发现蜡烛短了一截这种事,对他来说已属失误,他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一次。
他出门时,雪已经停了。虽然身上的紫色棉衣依旧不保暖,荆白也习惯了。他提着没有点亮的灯笼,一走出房间,就体会到了昨天柏易和小曼说过的感觉。
就像任何一个熟知的、去过无数次的地点一样,他心中自然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儿。
应该转弯还是直行,在某个路口应该向左还是向右,这都是不需要思考和犹豫的问题。
荆白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没有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去过前院,这时就只能顺着这种感觉走。
在微亮的晨光中,他保持着平时的步速,穿过长廊,经过湖上时,他还着意观察了片刻。
湖面一如既往,碧绿清澄。
荆白见看不出什么不妥,也并不耽搁,过了湖,就经过前天和柏易众人分别的凉亭。
他一路走过来,天光也渐渐亮起,可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声掠过时花叶摇摆的声音,一切都是全然寂静的。
整座范宅中,不见半个人影。
荆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静,因此当他走在花园中,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另一个人的足音,立时便警惕了起来。
现在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这里的花和树高度都不够,不足以挡住荆白这种身形高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