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311)
但罗山现在死了,看他死亡的时间,应该就是柏易干的。
柏易的性格他很清楚,他们俩里面,荆白才是更冷酷的那个人。丰收祭那个副本里,佳佳胁迫柏易进木鼓房,柏易都不止一次试图救她。
罗山固然是个渣滓,但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柏易不会杀他。
是罗山也想杀他,还是说,罗山不想他进门?
荆白背后一阵发寒,他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小曼进去,就被“赐汤”了,她无疑符合进门的条件。
柏易显然是不符合条件的,他不惜杀了罗山再进去,到底是想做什么?
荆白拿手抹了一把脸,发现竟然湿漉漉的,鼻尖嗅了一下,还有股腥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右手也震伤了,就用衣袖随便擦了擦。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铁门“咚咚”响了两声。
对面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回荡在空寂的密道中,传来幽幽的回声。
荆白心头一跳,黑暗中,青年冷漠得近乎冰冻的面容骤然起了波澜。他不假思索,用力敲了两下作为回应。
那头安静下来。
荆白哪里还等得及,他将手中的黄铜灯座砰地一下砸到门上,声色俱厉道:“是你吗?说话!”
与激烈的语气不同,下一秒,他就将侧脸贴在冰凉的铁门上,静静等待那边人的回应。
他先听到了一声很长、很深的叹息。
荆白心弦猛地一松。隔着铁门,说话的人声音变得沉闷了一些,但声线是荆白熟悉的那一个。
那人好像有些无奈,但开口说话时,又分明带着笑意。荆白听见他说:“你这么快就猜到是我?”
第239章 头啖汤
废话。
荆白在心里说。但此时他不打算给柏易任何转移话题的机会,因此根本不作答,直接反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柏易沉默了一会儿。荆白焦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最后却只听见他笑了两声,半开玩笑似的说:“不告诉你。”
荆白握紧了拳头,伤口传来的的剧痛让他醒了下神。如果柏易此刻在他面前,荆白毫不怀疑自己会一拳揍到他脸上。
他忍了又忍,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得低沉,最后咬着牙问:“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柏易嗯了一声,道:“我想说,其实我……”
话到一半,他又不说了。
隔着一扇铁门,看不见,摸不着,他一沉默下去,就像消失了一样。
荆白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收紧了,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住了似的,不得不用力抽了口气。
无法穿透这扇铁门,站在柏易面前看着他,让荆白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荆白想要催促,喉咙口却像被堵住了一样,没等他挤出一句话,柏易在那头先道:“算了,说点别的。”
荆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听到回应,才想起柏易看不到,又“嗯”了一声,竭力平静地说:“你说。”
他以为柏易会说很多事,门的事,罗山的事,或者灯笼的事,管家的事。但最后,隔着铁门,他只听见柏易咳嗽了一声,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荆白愣住了。
他第一反应是要发火:“你——”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青年伏在铁门上的身体不自觉地震了一下,手肘发抖,把铁门碰出了接连不断的声响。
他的脸原本就是贴在门上的,门有丁点动静,在他耳中也能变得很大。自己制造的这串噪音像寂静中忽然炸响的惊雷,让他在震悚之中突然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语声颤抖:“可以,但我要想一想。”
柏易在那边笑了一声,他的嗓子好像哑了,隔着铁门传过来,有种低哑的暧昧。荆白听见他说:“算了,我不该这么自私。要紧的事还没说呢。”
他应该是动了一下,因为荆白听到门闷闷地响了一声,不禁脱口问:“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但没等他说完,柏易已经提起声音打断了他。
“荆白。”
这是柏易第一次在副本里叫他的真名,荆白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隔着门我只能这么证明我的身份,下面几句话……”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忍耐什么,片刻后才道:“我只能现在说。这个副本被污染了,除非把汤毁了,否则我们谁都出不去。”
荆白早就有这种怀疑。画被毁了,副本却一点没有出去的迹象,他一路从湖上追到假山前,就是想找到这锅汤具体的位置。这条线索是被柏易生生切断的。
想到这里他很难不生气,柏易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却又说了一句更叫他生气的话:“汤确实在这扇门背后。别动这门了,你进不来的。这是个双向门,我一进来就锁了。”
荆白一瞬间怒火攻心,他用力捋了一把额前湿漉漉的黑发,语速飞快地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锁门?你想自己一个人出去?”
话一脱口荆白就后悔了。
他平时不爱说话,但凡开口,都是过了脑子的,口不择言这种事此前在他身上从未发生过。他明明没有怀疑过柏易的用心,却在恼怒的时候说了这样锥心的话。
柏易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或许也没有多久,但是他一不说话,荆白就觉得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荆白甚至感觉自己的情绪此刻并不受他自己控制,更像一根弓弦,被柏易的沉默无限地往外拉扯,时刻等待着一声被绷断的巨响。
他闭目忍耐了片刻,在这根弦将要扯断的时候,柏易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很疲倦,荆白从来没听到他这么疲倦过,可竟然又意外地平静。
他说:“我已经出不去了。”
荆白听到了,但他更希望自己听不见。他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像是一个抗拒的姿势,那头的柏易却看不到。他还在说话,语速甚至变得更快。
荆白只是应,听到一句应一句。
最后,他站起身来,除了绷得紧紧的下颌线,青年的神情已经重新恢复了空白。
“知道。”他在铁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说:“我走了。”
他没有等那边回应,也没再驻留,低下头,离开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在漆黑狭窄的密道中,氤氲的水汽中,他走得很快。左手虎口上的伤口原本已经止了血,但因为他过于用力地握着烛台,又挤压出新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荆白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
寂静的密道里,只有他鼓点一样密集的脚步声,因此在踢到某个东西时,那声沉闷的声响也显得格外突兀。
荆白走得太快了,被那个东西猝不及防的一绊,险些整个人摔下去。好在出色的平衡能力让他及时扶住了石壁,也让他从那种巨大的空洞中缓过神来。
密道里的障碍物不就那一个吗,柏易用来骗他的,罗山的尸首。
荆白神色都没动一下,他跨过那具尸首,但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就忽然一顿。
脚下的触感很熟悉,他在来路上踩到过。
细长,坚硬,他当时拿烛台照过,发现是做灯笼的竹条。
“我已经出不去了。”柏易说的这句话忽然响彻他的脑海。
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似的,荆白感觉心脏一阵刺痛。他猛地转过身去。
尸首仍旧静静躺在地上,这具尸体是他亲手搁下的,他当然可以准确地找到头颅。
荆白用脚尖踢球似的试探了一下,确认无误,方蹲下身来。
他手中的烛台如果亮着,就能看见那张俊秀的面容上,神情是多么平静和镇定。
他一只脚踩在罗山的胸膛,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缓慢塌陷的挫响,被他充耳不闻。
他的右手抬起来,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是几乎无机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发红的眼眶里,像块血泊里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