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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塔(无限)(391)

作者:镜飞 时间:2024-09-15 21:07 标签:强强 无限流 灵异神怪 惊悚

  两人再次想到了一处,做出的决定却是反的。
  荆白正欲反对,白恒一却平静地说:“我是个瞎子。我躺进去了,你还能救我;你进去了,我连跟上这个队伍都难,我怎么救你?”
  荆白不得不陷入了沉默。
  内心深处,他知道白恒一的思路是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想都是他进去更好,可是——
  可是荆白不想他躺进那口大棺材里,也不想听这个队伍替他哭灵。
  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在极力抗拒这件事。
  这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场景,虽然脑海仍是空白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身体却已经被唤醒了那种痛苦。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频率因此加快了,听上去格外急促。白恒一虽然目不能视,却一直留心地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听见他这样大的反应,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时也顾不得别的,白恒一不知道荆白想起了什么事,竟然产生了明显的呼吸过度的症状。他一只手揽住荆白的脊背,感觉到怀中的躯体绷得极紧,显然已经在极力忍耐,但随着呼吸节奏的异样,仍旧不自然地震颤起来。
  白恒一几乎要以为这里有什么事忽然发生在了他身上,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没有一双能用的眼睛,这时只能抚着荆白的后颈,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抚在后颈的力道很熟悉,甚至在耳边说话的担心的语气也很熟悉。
  荆白攥着白恒一的手臂,这剧烈而痛苦的反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呼吸的速度逐渐放缓,才听见白恒一正担心地叫他的名字:“路玄?路玄!你怎么了?”
  荆白回过神来,他撑了一下白恒一的手臂,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低声说:“没事。”
  他此时才算完全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白恒一提出的方案确实是最可行的,荆白心中虽不情愿,最后也不得不同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棺材,和棺材旁边金童高高举着的白幡。“显考”二字下面的白布依然只有大片的空白,正在夜空中飘飘摇摇。
  荆白盯着那空白处看了片刻,忽然对白恒一说:“我可以同意,但有个条件。”
  白恒一松了口气,他是个盲人,荆白若执意要办的事,他确实难以阻止,因此郑重地道:“你说。”
  荆白将怀里的东西塞进他手中,说:“用你的跟我换。”
  白恒一捏了捏,感觉出来是什么,吃惊地说:“这怎么行,我不同意!”
  荆白神色没有任何动摇,斩钉截铁地说:“只有这样才行。”
  他附在白恒一耳边说了一句话,白恒一闻得此言,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他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变成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荆白说话时一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见状不禁抿了抿唇,到底没说得出话。白恒一停顿了片刻,才说了句“好”。
  他们只要不和金童对话,金童就当看不见他们。两人做好决断,白恒一正欲开口,荆白就见金童那勾描的眉眼忽地一个下撇,变作一个伤心的哭脸。
  他呼吸一滞,金童已然开口唱道:“十一月时霜雪大,无爷携带儿寒酸。”
  话音落下,玉女复又敲了一遍锣:“当!”
  方才漫天飘扬的纸钱此时已全都落到地上,凄清的月光照着满地银白,可不就是霜雪满地的景象?
  只是配着锣声幽幽的余韵,还有这片画着哭脸的纸人面前,这略带凄凉美感的景象,也变作了深入骨髓的阴冷。
  荆白的目光不带感情地在这片洁白中扫过,转头去注视着白恒一的脸。
  青年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畏惧,用力握了一下荆白的手,才松开了。月亮的光冷冷的,落在他脸上,照出英俊逼人的轮廓。
  他微微偏着头,洒然一笑,眼睛处那点的缺陷完全无法遮盖这种意态的潇洒,反而凸显出一种略带诡异、却又神秘莫测的气质。
  荆白的视线无法从他脸上移开,听见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说:“这句词倒唱得挺合适。”
  带着这样的神色,他上前几步,猝不及防地拍了拍金童的肩膀,说:“来,好大儿,别寒酸了,你爹来啦!”
  金童脸上那种呆滞的神态忽然消失了。荆白甚至感觉他的面相都变了一些,圆团团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怨毒。两个黑眼仁像凝固了似的,定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白恒一。
  他这个反应反而让荆白放心了一些,况且白恒一无法视物,完全感受不到他眼神的威慑。
  这就是他们想出来的解法,也是唯一能用的办法。
  这个接灵的队伍的速度,前后对比太明显了。没到他们家门的时候,行进速度远超常人,光听那唱词的声音,几乎是一会儿一个距离,鬼魅异常。
  但等到了他们门口,却又完全不急了,只顾着站在门口唱词。
  他们既然想把歌唱完,荆白等人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按金童所说,歌唱完了,爹就“来”了。接灵的队伍就冲着他们家来的,这里又没有其他人,“爹”只会是他和白恒一中的一个。唱词里的“爹”又是死的,看上去就是必然要死一个的局面。
  但反过来,金童的歌没唱完,“爹”就还活着。如果在他没唱完的时候,就提前认下这个“爹”的身份呢?
  他们有两个人,在歌没唱完之前,来一个人认下这个“爹”的身份 ,躺进棺材里面;再留一个人在外面,反而能有一线生机。
  荆白本来打算自己躺进去,白恒一却对他说,我不用呼吸,感官也不明显,还是个瞎子,本来就不惧黑暗。如果非得有个人躺进去,那也该是我。
  荆白也不怕黑,最终被白恒一说服,是因为他自己留在外面确实更方便营救白恒一。
  两人商定之后,白恒一才去认下了金童这个“儿子”。
  金童沉默了许久,久到荆白算了算,他已经差不多该开口唱第十二个月了。他却没有再数下去,缓缓地说:“你——你真是我爹?你如何证明?”
  白恒一应该也计算出了时间已过,因为他的神情变得更加松弛,此时只是反问:“怎么,我是你爹,我还得证明?我们长得不像吗?”
  这话问出来,连荆白都觉得白恒一有不讲理了。他个高腿长头小肩宽,金童比他矮比他胖,圆头圆脑的,脸上连个起伏都没有,是张彻底的纸脸。从头到脚哪有一点相似!
  白恒一反正看不见,自然能张口就来。这蛮不讲理的言论倒把金童噎了一下,纸画的嘴皮扭曲了几下,最后气咻咻地道:“白幡上是要写我爹名字的,你没凭没据的,凭什么说是我爹!”
  荆白脸上那点微不可见的笑意消失了,重新回到了平静而冷漠的状态。
  白恒一笑了一下,他似乎并不意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本,悬空递了出去,道:“我有证件作为凭据,总该信了吧?”
  金童接过证件,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又似乎不着痕迹地在荆白身上扫了几眼,确认似的问:“你叫路玄?”
  白恒一挺直脊背,坦坦荡荡地说:“如假包换。”
  他甚至笑了一下,语气极为真诚,说:“证件上是我的名字,我的脸,难道还能有假?这还不叫真凭实据?”
  他说到后面,竟反客为主起来,颇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荆白也发现了他说话的习惯。白恒一这个人说极严厉尖锐的话的时候,语气反而会格外平和。离得远的人听不清话意,远远瞧着,只觉得和风细雨的,但真站在他面前的人就会直面那种非常强烈的压迫感。
  荆白瞧着金童扭曲的嘴角,猜他应该已经感觉到了。
  白恒一笑微微地问:“金童。我已来了,凭据俱在,你难道不认我这个爹么?”
  金童沉默片刻,叫了声:“爹——”
  他这话一出,玉女也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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