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62)
“柳相放心,韩某定会守口如瓶。”韩瑾秋面上似有几分歉疚,很快又道,“这等江湖之物怎会涉入朝堂?是何人给柳相种的蛊?”
柳柒摇头:“我至今还没查出来是谁要害我。”
韩瑾秋道:“自我离教后,昆山玉碎蛊便成了执天教的禁蛊,除教主之外无人可以获取。可是……他从不干涉朝廷之事,甚至连中原也不曾踏足,为何会让此蛊流入朝堂之上?”
柳柒面上仍不见半分血色,语调却甚是平静:“韩大人所言的‘他’想必就是执天教的教主沐扶霜,可否请大人帮我一个忙,肯请沐教主告知我是何人从他手里得到了此蛊。”
韩瑾秋眼底闪过一抹难色,须臾后应道:“下官量力而为。”
蛊虫之事没日没夜地困扰着柳柒,此刻得了一个堪比噩耗的消息,他自是无心留在此处与韩瑾秋饮茶用膳,待他离去后,韩瑾秋静坐片刻也离开了竹苑的雅室。
正当他迈出房门时,云时卿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韩御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交代?”
“你在门外偷听?”韩瑾秋武功尽失,五感远不如以前灵敏,故而未能察觉到竟有人在外偷听。
他看了看云时卿,思及方才入园时见到的那一幕,不由诧异道,“莫非你和柳相——”
云时卿倚在板壁上,冷声打断他的话:“昆山玉碎蛊当真会在孩子出生时就会离体吗?”
韩瑾秋道:“是的。”
云时卿又问:“此蛊既然被执天教列为禁蛊,定然不同凡响,除了可以让男子怀孕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于身体有损之处?”
韩瑾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淡声开口:“蛊虫吸食心髓,或致孩子出生后早夭,或致中蛊者心肺受损,寿数大减。”
【作者有话说】
文案改回去了,没有写好引起了歧义,非常抱歉(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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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古刹闻钟鸣
柳柒一回到相府便直奔书房, 本想抄几篇《楞严经》静静心,可无论下多少次的笔,手腕始终颤抖不已, 难以书写出半个字来。
天色早已黑尽, 书房内灯烛摇曳, 甚是明亮。
柳逢不知道韩御史给自家公子说了些什么, 可从公子的反应来看,应当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从五岁开始便一直跟在柳柒身旁,对公子的脾气了如指掌, 若非遇到了棘手事, 公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焦躁不安。
书房的地板上铺满了废弃纸团, 柳逢站在门口踯躅不前,直到又有一只揉皱的纸团滚到脚边时, 他轻叹一声走将过去:“公子还没用晚膳,是否让属下为您传膳?”
柳柒放下笔毫, 微微摇头:“不必了。”
柳逢担忧道:“公子今日甚少饮食,多少吃点罢。”
柳柒抬手按住眉心, 语调甚是疲惫:“我乏了,回房歇息。”
柳逢颇为无奈,只好伺候他洗沐就寝。
更声敲响,月色渐浓。
春末的夜晚不再寒冷, 柳柒沐浴之后只穿了一件素色的中单, 满头乌发垂泄, 眉目也被衬得柔润, 宛如墨描。
屋内熏了香, 安神香的气息若隐若现, 足以抚慰心神。
他吃了半杯温茶后拿过剪刀来到哔啵作响的落地灯前, 揭开灯罩剪下一截灯芯,转身之际,余光瞥见窗外人影倏动,他不必抬眼便知来者是谁。
云时卿轻车熟路地推开窗叶翻了进来,目光落在那道日渐消瘦的背影上,款步往这边走来。
柳柒对他熟视无睹,握着剪刀走向另一只落地灯,照例揭开灯罩剪短了芯子。
云时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寝室内落针可闻,偶有两声灯油炸溅的哔啵声传开,更显气氛诡谲。
半晌后,柳柒淡声开口:“云大人深夜造访,莫非是想告诉我,我们之间还会继续纠缠下去?”
云时卿嘴角动了动:“不是。”
“难不成是来嘲笑我的?”
“不是。”
柳柒侧首看了他一眼:“那你来做什么?我今日蛊毒没有发作,暂时用不上你,请回罢。”
云时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朝这边走来。柳柒在书房未能得到发泄的情绪通通在此刻爆发,他握紧剪刀猛地向自己的腹部刺去,云时卿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腕,厉声道:“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柳柒微笑道:“韩御史说,我与这孽种生死与共,父生子生,父死子亡。我想验证一下韩御史的话是真是假,若这一刀下去他死我生,就足以证明韩御史的话不足信,若我们都死了,正好得解脱。”
云时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用力收紧了虎口。柳柒腕骨吃痛,剪刀倏然落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四目相交,两股怒意渐渐腾升。
“你这么想死?”云时卿沉声发问。
柳柒道:“我不想死,只是不愿让这个孩子活下来罢了。”
云时卿呼吸一紧,蓦然间,他握着柳柒的手腕将人拽至床前,控制住力道把他推倒在锦被里,旋即牵着那只微凉的手放在受了孕的腹部,双目染了怒色,格外地红:“你若不喜他,大不了生下之后再掐死,何必非要拿命去赌?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柳柒不解地蹙眉:“此话何意?”
云时卿漠然道:“没什么意思。”
柳柒唇角轻扬,勾出一抹凉薄的笑:“你我的确在纳藏国成了亲拜了堂,甚至连洞房也入了,可那又怎样?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云大人真以为我会为你生儿育女?”
云时卿眯了眯眼,怔然道:“什么逢场作戏?”
柳柒笑意渐浓:“云大人亲口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云时卿思索片刻,瞳孔不自禁扩大。
柳柒无视掉他的反应,反握住他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按在平坦的腹部:“我是男子,本不会孕育,多亏昆山玉碎蛊赠予的福报,才让我体会到了怀胎的苦痛与折磨。一个逢场作戏得来的孽种,我凭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寝衣单薄,绸面柔滑,云时卿能清楚地感知到布料之下的那片肌肤的温度。
胎儿不过两月余,尚不足显怀,即使如此亲密地靠近,也难以触到半点隆起的弧度。
可是触不到不意味着没有。
两道身影紧密不分,连彼此的呼吸融在一处了,云时卿下颌微动,眸光渐渐变得晦暗。
几息后,他撑着手臂从柳柒身上起来,掌心里还残存着对方的余温。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柳柒平躺在床,双目凝向虚空,全然无神。
更漏缓缓流逝,直到三更的梆子敲响,紧闭的窗叶适才被人打开。
一阵窸窣的动静后,云时卿潜入夜色消失不见。
次日休沐,不必早起上朝。柳柒昨天夜里未能好眠,晨间起床时略有些憔悴,洗漱后正欲用早膳时,前厅忽然响起了一阵吵嚷声。
不多时,陈小果脚下生风般冲进后院,还没来得及迈上石阶便扬起拂尘高声叫嚷道:“柳相柳相,贫道回来啦!”
当初陈小果随柳柒从蜀地来到了京城,因其道心不稳,初入京就被红尘迷了眼,小道士一怒之下前往五岳观修行,誓要断绝尘念方可下山。
柳柒微微一笑:“道长这么快就摒除尘念下山了?”
陈小果在桌前坐定,用眼神示意柳逢再添一副碗筷,旋即应道:“贫道道心坚定,只需在山中打打坐就能除却凡心,倒是柳相你——止一月不见,怎这般憔悴了?”
柳柒面色不改,却没接他的话。柳逢轻咳一声,说道:“陈道长快些用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