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145)
柳柒无力地趴在桌上,以臂遮脸,妄图掩下眼底的悲伤,正这时,窗叶被人推开,云时卿踏着月色而来。
他今日罕见地换了身绯色襕衫,平添几分端方君子的风貌。
“柒郎乏了?怎睡在这里。”云时卿走近,说罢揭开柳柒的手臂,欲将其抱上床塌,却惊讶地发现那双凤目浸了泪,湿润泛红,分外惹人怜惜。
云时卿当即在他身旁坐定,担忧道:“发生何事了?”
两人自幼相识,云时卿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落泪的模样。
柳柒抬眸看了看他,正待开口,却听门外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妾身桑莹,奉圣上之命前来伺候公子。”
云时卿不悦地拧起眉梢。
柳柒坐起身来,平静地道:“我已入睡,无需伺候。”
桑莹犹豫几息,适才道:“妾身告退。”
云时卿笑了笑:“陛下给的人,你送走不是,留也不是,当真是棘手啊。”
说罢敛笑,又道,“柒郎方才为何落泪?”
柳柒不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
云时卿微怔:“师父都告诉你了?”
两人有一瞬的无话,静默须臾,云时卿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道:“我与你亲如夫妻,你身上的秘密自然瞒不住我。”
柳柒又问:“既已知晓,为何不告诉我?”
云时卿笑道:“我当初也只是猜测,毕竟先太子的身份何其尊贵,怎会教我捡了便宜?”
柳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底的湿润忽然变得浓稠。
热泪淌下时,云时卿当即用指腹替他擦净,抵着他的额头温声哄道,“师兄并非有意要瞒你,师父和叔父他们不告知你,亦是为你好。”
心头的苦止不住地漫溢出来,柳柒环搂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肩头泣声道:“我后悔了,我不该逼问师父的,如果不是我执意要知道真相,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就不会钻进我的心底。陛下杀了我的生父,可他又待我如亲子,亦视万民如亲子,你教我如何去报仇?又让我如何放下仇恨?”
云时卿轻抚他的背脊,宽慰道:“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然后忘了这些事,再安心把孩子生下来,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柳柒紧搂着他,却没有接话。
云时卿笑道,“柒郎若是过不惯粗糙的生活,那我就多带些钱财,绝不让你受半点苦。”
柳柒仍是无话,身体却微微颤抖,似乎哭得更厉害了些。
云时卿颦蹙着眉,忙扶正他的身子道:“柒郎从来都不是轻易落泪的人,你有何顾虑,一并说与我听便是。”
柳柒哑声道:“止一夕,我就成了家破人亡之人。”
云时卿忍下心头苦涩,含笑道:“叔父叔母养育你多年,早已将你视为己出,师父和洛先生亦待你如至亲,怎就家破人亡了?”
说罢吻去他眼角的泪,柔声细语地哄着,“柒郎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绝不是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说】
老云啊,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柒柒也曾流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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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月明话婵娟
再过两日便是仲秋节, 汴京城各大酒楼悉皆装饰一新,今秋新酿的桂花酒每日正午前均被销售一空。
大邺虽有宵禁令,但上元仲秋两节可放宽政令, 夜市并阗, 至于通晓。
晨间散朝后, 柳柒前往御书房, 欲借节日之便向昭元帝辞官告隐,竟不想赵律白也在此处。
父子二人难得平静相处,似是在商讨大婚之事, 柳柒默候片刻, 听见昭元帝笑问道:“柳相可是有甚要紧事?”
柳柒道:“时已家国安泰, 河清海晏,臣不胜荣宠, 因避趋之。今又负有顽疾,遂以病乞身, 请归相印。”
昭元帝和赵律白以及侍立旁侧的覃涪俱都愣在当下,率先开口的是赵律白:“砚书, 你、你说什么?”
柳柒又道:“臣上书乞身,请归相印。”
赵律白难掩愕然神色,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柳柒,转而回头向昭元帝道:“陛下, 万不可答应啊!”
御书房内沉寂如斯, 良久后, 昭元帝平静地道:“柳相既然已经决定辞官, 朕便不强留, 只是朕近日头疼不已, 王爷又大婚在即, 实有些忧心劳神,不若等王爷完婚后再交出相印如何?”
左相柳柒是圣上最宠信的臣子,本以为他提出辞官最不舍的便是皇帝,没成想皇帝竟答应得这般干脆,赵律白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父皇……”
昭元帝垂眸看向御桌的折子,没再接话。
柳柒拱手道:“臣谢陛下恩典。”
离开御书房后,赵律白紧步跟了上来,两人沉默着走出垂花门,至无人处时,赵律白猛然握住他的手,将他逼至宫墙脚下:“为什么?”
柳柒用了几分力气挣脱他的桎梏,淡淡地道:“臣愚钝,不知殿下是何意。”
赵律白沉声道:“你让我成亲,我应了,你让我娶解家女,我也应了,可你现在竟然要辞官!你当初承诺过要一直辅佐我,为何半途弃我而去?柳柒,你言而无信!”
柳柒道:“朝中有更适合辅佐殿下的人,殿下慧眼识珠,定能择贤臣相伴。”
赵律白骤然压低了嗓音,恳求道:“别走好不好?你若不想做丞相了,就留在京中享受荣华富贵,我陪你——不,你陪我,你陪我饮茶、陪我赏月,像以前那样与我把酒言欢。”
柳柒定睛凝视着眼前之人,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自赵律白向他透露心迹后,两人便不复从前那般亲密,如今得知赵律白是自己的亲堂弟,便更不可再纵容了。
离开京城,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少顷,柳柒温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臣与殿下,终究是要分别的。”
赵律白双目泛红,苦笑了几声,哑声道:“好,好一个终究是要分别的。你既心意已决,我强留也无益,大婚那日,你来吃杯喜酒罢。”
柳柒道:“臣定会赴宴。”
*
仲秋前夕,京中的高门侯府陆续结饰台榭,以便玩赏新月,云时卿也早在两日前就命人将后院的几处风雅阁楼全部仔细打理了一遭,内里布置亦翻了新,其风格与他平日的喜好迥然有异。
夕妃慈不禁打趣:“整座后院都被捯饬了一番,连插花的瓷瓶也换了样儿,莫非相爷要娶新妇了?”
云时卿没有理会,一旁的朱岩轻咳一声,道:“明日便是仲秋,少爷的师父要来府上做客,适才紧着人打点打点。”
“师父这么风雅?”夕妃慈挑眉,“奴家怎就不信呢。”
朱岩趁云时卿不备,忙凑到她耳畔道:“柳相也过来。”
夕妃慈了然一笑:“难怪咧~”
翌日晨间,云时卿将司不忧请入府上,待把师父安置妥善后又折回相府,掀开床帐轻摇熟睡之人的肩:“柒郎别睡了,随我回府用早膳。”
柳柒寝衣松散,露出大片肩颈皮肤,其上遍布着玫色的吻痕,甚是妖冶。
因到月中,昆山玉碎蛊频发得紧,除了每晚例行疏解之外,白日里还需服药方能镇下蛊毒。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柳柒疲累不已,自是不愿起早。
云时卿□□着他的面颊,凑近了威胁道:“再不睁眼,师兄又要打你了。”
柳柒睁了眼,嗔怒似的瞪着他,惺忪眉目间却毫无势气可言。
云时卿展颜,“先起来罢,午间再睡便是。”
柳柒复又闭了眼,嗓音略有些沙哑:“我困。”
蛊毒与胎气在他体内叫嚣,极易滋生出倦惫,实难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