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125)
云时卿瞥见李崇赫身旁的张仁,趁柳柒不备对夕妃慈道:“你寻个机会杀了张仁。”
夕妃慈笑盈盈地道:“奴家领命。”
柳柒虽有意手下留情,尽可能不伤人性命,但长刀锐利,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此刻他已顾不得许多,在一众邺军拼杀的血路上策马直奔向李崇赫。
蛮夷善骑射,李崇赫箭法卓绝,见云时卿朝他袭来,立刻命人递来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拉满了弦。
就在他即将射出箭羽之际,余光瞥见一道寒芒自另一侧迸来,惊疑之下松了手,那一箭离弦飞出,射穿了好几名大邺的骑兵。
柳柒的长刀染了血,杀气毕现。
李崇赫只顿了一瞬,很快又取来两箭搭在弦上,“嗖”“嗖”两声,直逼云时卿而去。
柳柒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一跃而起,挥刀斩断那两支箭羽。
云时卿见状,也自马背腾跃,并将内息注入剑体,待柳柒落脚踩上剑尖时,凭自身之功法助他向前攻进。
刀气与剑气齐发,足以击穿千斤巨石。
当初他二人在邛崃山,便是以刀剑合璧之力推倒了数尊石佛神像,从而逃过了工部王的追杀。
如今再度合力,则是取敌方首领的性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教赵律白瞪大了双眼,他握着淌血的刀僵在原地,目不交睫地凝视着柳柒和云时卿,饶是危险逼近也毫无察觉。
卫敛当即击杀掉靠近的敌人,将他护在身后,沉声告诫道:“王爷小心!”
赵律白恍若未闻,眸中神色纷杂如絮。
李崇赫惊愕万分,已来不及射出箭了,不得不挥刀相迎。
但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抵不了刀剑合璧的杀气,止接下两招,胸膛就已被柳柒的刀和云时卿的剑刺穿。
张仁眼见李崇赫被杀,立刻掉转马头往回跑,夕妃慈当即施展轻功追击而去,软剑缠住他的脖颈,微一发力,便将整颗头颅割了下来。
鲜血喷洒在尘土飞溅的金辉中,煞是醒目。
一名校尉陈氏劈断回元的军旗,转而将“邺”字军旗插于其上,数万名回元将士停止反抗,纷纷放了手中的武器。
大邺将士高声呼喝,这一役,邺军完胜。
柳柒方才运功加速蛊毒游窜,蛛网乌青眨眼就已蔓延至颈侧。
他刚拔出佩刀,顿觉腹痛如刀绞,喉间亦是腥热翻涌。
还未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鲜血,眼前骤然一黑。
倒地之前,他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
似是师弟,又像是……柒郎。
【作者有话说】
= =感觉快猝死了
第84章 殢雨覆尤云
李崇赫一死, 回元大军群龙无首,狼狈地从安化县撤军了。
城头楼上重新插上大邺的旌旗,城门大开时, 安化县知县携衙署内一众官吏恭迎邺军入城。
柳柒毒气攻心吐血晕厥, 暂被安置在衙门后院的空房里, 醒来时已近暮色。
厚重铠甲早已被卸下, 此刻穿在他身上的是一件质地轻柔的丝绸中单。
县衙后院的屋子虽简陋,但胜在洁净敞亮。眼下暑意还未退散,空气仍有些炎热, 正这时, 柳逢端着食盘款步入内, 见他转醒,眉目间满是喜色:“公子您终于醒了!”
柳柒的身体倦怠疲累, 全然不像初醒之人应有的感受,撑着榻沿起身时, 那股子疲累感尤甚,自腰臀处骤然蔓延, 仿佛是……云雨后独有的酸麻感。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杀掉李崇赫的那一瞬,旁的几乎是一无所知。他疑惑道:“这是哪儿?殿下他们在何处?”
柳逢道:“此乃安化县县衙后院的卧房,知县大人为殿下他们设了晚宴,此刻正在府上用膳。您如今身体抱恙不宜参加宴席, 王爷遂让您留在此处暂作修养。”
闻及此言, 柳柒心下一怔, 赶忙问道:“殿下可曾发现我腹中的孩子?”
柳逢摇头道:“您在战场上昏迷之后, 是云大人护送您入城的, 洗沐更衣皆是由云大人亲力亲为。殿下欲来此探望, 却被云大人回绝了去, 他二人甚至为此起了口舌之争,好在殿下脾气温和,又实在担忧公子,便没有计较云大人以下犯上的罪举。”
柳柒未再发问,趿着鞋来到八仙桌前坐定,旋即拾起竹箸享用晚膳。
天际的残阳还未淡去,繁星就已缀满了天空。及至入夜,星河迢迢,璀璨悦目。
柳逢去衙门外走了一遭,回来时见自家公子倚在桌上昏昏欲睡,遂试探道:“今日乃乞巧节,如今战事已平,城中百姓悉皆前往护城河送花灯祈愿,甚是热闹,公子可要前去一观?”
柳柒体内蛊毒不散,精神甚是萎靡,半合着眼摇头道:“你去吧,我有些困乏,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柳逢担忧地蹙紧了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柳柒不禁失笑,“你若有兴趣就去瞧瞧,不必担心我。”
柳逢自然是没兴趣的,他取来一支驱蚊安神的熏香默默点燃,说道:“公子若是乏了就早些歇息罢,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万不能再耽搁了。”
柳柒柔声道:“好。”
戌时过半,暑热渐散,他躺回榻上安心就寝,睡得正迷糊时,忽觉身体轻飘飘地离开了衾被。
习武之人敏感警觉,饶是熟睡了也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可柳柒此刻不仅毫无查觉,甚至在落入了他人手里后也不愿睁开眼皮瞧上一眼,索性就着那股子熟悉的气息再度沉睡。
云时卿替他裹上斗篷,一并将兜帽也戴稳妥,继而抱着他走出衙门,驾着马车往城外驶去。
马车悠悠行进,柳柒被轻微的颠簸扰醒,他从引枕上起身,挑开车帘问道:“这么晚了,你要把我带去何处?”
云时卿坐在车辕上专心驾车,嘴里打趣道:“当然是卖给人伢子。凭大人这副姿色,定能换不少钱。”
柳柒倦乏疲惫,不愿与他拌嘴,放下帘笼重新坐回车内。
云时卿察觉出他的疲乏,遂问道:“明明已经替你疏解过一次,为何还这般无精打采?”
柳柒再次挑开车帘:“果真是你!”
傍晚醒来时他便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腰酸腿软、骨软筋麻,那分明是承欢后的反应。
“这世上除了我,无人可以疏解你体内的蛊毒。”云时卿道,“彼时情况紧急,下官并非有意要占大人的便宜。”
静默须臾,柳柒索性挪出车舱来到他身侧坐定,夜风飒飒,将兜帽拂了去,满头青丝随风翻飞,煞是动人。
出城之后,马车一路向东驶去,灯火与喧嚣声渐渐被抛诸后方,四周寂静如斯,只余头顶的繁星与他们相伴而行。
西北之地贫瘠荒芜,唯有引水灌溉方能栽植作物。云时卿驾着马车沿渠堤前行,越过数座土丘后,二人竟来到了一座人工开凿的聚水湖泊旁,湖岸绿草如茵,依稀可见零星碎光,俨然是栖水的萤火虫。
马车渐停,云时卿跳下车辕,对柳柒伸出了手:“下来。”
柳柒扶着他轻巧落地,借着微薄月色打量四周,疑惑道:“你带我来此作甚?”
云时卿从马车内翻出一只布囊,旋即拉着他来到湖岸:“今日是乞巧节,应放河灯祈福。”
话毕解开布囊,从里面拿出一沓纸糊的河灯,将其一一罗列开来。
这些河灯皆由竹篾和薄纸制作而成,灯壁上有几枝朱砂画就的红梅,傲骨天成。
柳柒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云时卿用火折子点燃松油,笑说道:“为大人疏解蛊毒后我去街上走了一遭,见四下里都在售卖河灯,便随手挑了几只,并在上面添了些花儿,卖弄卖弄风骚罢了。”
柳柒没再过问,当即拾起一只河灯点燃,沿石阶而下,蹲身将其投入湖中。
不多时,十余只河灯接二连三地被他们放入湖泊之中,小小一方水泽很快便被松油灯照亮,映着漫天星河,飘然入目。
清晖皎月之下,两道身影并肩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