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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将万字平戎策(173)

作者:森木666 时间:2024-05-12 08:58 标签:生子 强强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朝堂

  苦涩的药味儿在屋内荡开, 柳柒拧着眉, 淡淡地点了点头。
  孟大夫轻叹一声,道, “公子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罢,这药有些烫, 晾一晾再喝。”
  柳柒应了他,又问道:“师父去了何处?”
  孟大夫笑道:“棠儿吃了奶不肯入睡, 司先生便带着他出去了。”
  孟大夫叮嘱几句后就离去了,柳柒捡两块糕点细细嚼着,而后皱紧眉头将漆黑的苦涩药汁儿一饮而尽。
  在客栈住了小半个月,他几乎没有出过这扇门, 止偶尔坐在窗前晒晒太阳, 听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喧嚷声, 倒也浅得解闷。
  此刻孩子没在身旁, 他甚觉无趣, 便披上斗篷打开了窗, 坐进摇椅里翻阅话本。
  “砰砰砰——”
  不多时, 门外响起了一阵叩门声,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说道:“进来。”
  门扉轻轻被人推开,继而有脚步声迈入屋内。
  冷风吹拂面颊,撩动了兜帽下的鬓发,柳柒将它随手拨开,温声道,“药我已经吃了,孟大夫可还有别的事?”
  他惧苦,曾偷偷倒过药,孟大夫担心他故技重施,会时不时盯着些。
  身后的脚步声顿在原地,屋内寂静如斯,落针可闻。
  柳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人并非孟大夫,不由警觉起来。他撑着扶柱自摇椅里起身,回头看去时,手中的书本倏然落地。
  云时卿玄衣白发,眼底盈满了笑:“柒郎。”
  柳柒如置梦境,难以辨别眼前之人是真是假,视线逐渐模糊开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双腿也如同黏在了地板上,无法动弹。
  云时卿朝他走近,解释道,“我以为你会留在扬州,辞官后便离京去寻你了。但叔翁说你和师父来到了楚州,这边正逢战乱,我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可是人海寻人犹如大海捞针,我又不敢太过招摇,多亏了卫——”
  “晚章……”柳柒扑进他的怀里,哽咽地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
  云时卿立刻搂住怀中之人,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不过两月未见,柳柒竟瘦脱了相,斗篷下的身体几乎摸不到半点肉。
  他用了些力道,小心翼翼把人抱紧,眼眶蓦然发热,不禁落了泪:“柒郎受苦了。”
  话说至此,他察觉到柳柒的肚子平坦空荡,伸手摸了摸,颤声问道,“孩、孩子呢?”
  “棠儿已经满月,师父带着他出去了。”柳柒抬头,视线凝在那头银发上,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何要去跪长阶?我明明给了暗示,你怎就不明白呢……”
  云时卿微怔,一边替他擦拭眼泪一边笑问道:“是卫敛告诉你的?”
  柳柒没有说话。
  云时卿哑声道,“你可知你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吗?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的脑中空白虚无,我以为你恨我,恨我欺你瞒你、恨我曾经说过‘逢场作戏’,所以才会借我的手服下毒药,让我抱憾终生,带着痛苦与愧疚活下去。”
  柳柒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不断摇头,嘴里重复道:“我没有恨你,没有恨你。”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云时卿低头亲吻他的眼眸、面颊和嘴唇,每一次触碰都格外温柔。须臾,他又问道,“棠儿不是这个月才出生吗,为何会早产?”
  柳柒道:“当初蛊毒复发,我让孟大夫替我施针封住筋脉以防蛊气扩散,后来遭遇海寇追杀强行运功动了胎气,不得已之下便艾灸催产。”
  云时卿想起韩瑾秋曾说过的话,孩子出生时蛊虫会撕裂宿主的腹部与胎儿一同破体而出,顿觉心头苦涩,粗粝指腹抚过他的眉梢,哑声问道:“很疼对不对?”
  那些苦痛历历在目,柳柒却摇了摇头,一双凤目水润含情,端的惹人怜惜。
  云时卿再度拥他入怀,两人久久未言。
  临近午时,司不忧带着棠儿返回客栈,云时卿叩拜了他,旋即从师父手中接过熟睡的孩子,尽管动作生疏笨拙,可眼底的温柔却是掩不住的。柳柒耐心地教他如何搂抱孩子,两人凑在一处说个不停,司不忧挪开视线,旋即掩上房门默默离去。
  除了朱岩和夕妃慈之外,柳逢也在此行之列,他从扬州带了许多糕点吃食,全是出自柳夫人之手,因天气寒冷之故,大部分都保存得宜,仅有少数变了味儿,可弃之不食。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柳柒吃过药便入睡了,云时卿静静陪了他半晌,转而前往司不忧的房间,直到亥时方才折回。
  灯花轻轻跳跃,在沉寂的寒夜里炸出一声清脆的油脂响,云时卿在门口伫立良久方才举步来到床前,视线凝在沉睡之人的身上,眼眶逐渐变得红润。
  方才师父说了柳柒产子时所遭受的罪,他和棠儿俱都趟过鬼门关,最后能活下来,实属神明庇佑。
  云时卿翻开柳柒的行李,皮影、狐狸和木偶全部被完好地保存着,然而其中那只酷肖柳柒的木偶上面却留了几个深深的牙印,正是他生子时所咬。
  云时卿强忍酸涩握紧木偶,半晌后适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了回去。
  铜炉内的炭火似乎快要燃尽了,温度略降,柳柒于睡梦中拧紧眉梢,轻轻咳嗽了几声。
  云时卿立刻往炉中添进几块木炭,旋即脱鞋上床,钻入被中把人搂在怀里。
  “晚章。”
  他听见柳柒呢喃了一声,立即应道:“嗯,我在。”
  柳柒把脸埋进他的颈侧,很快便安静下来。云时卿收紧手臂,轻轻抚摸他瘦削的后背,“吵醒你了?”
  柳柒摇了摇头,瓮声道:“你离开之后我就醒了。”
  云时卿心头一紧,柔声哄道:“我不走了,你安心睡吧。”
  柳柒贪恋他身上的热意,不由环住他的腰,将身体贴得更紧了些:“你去师父那里看棠儿了?”
  “嗯。”云时卿道,“师父说他要去执天教给你寻解药,让我们暂且安定下来,柒郎想在何处落脚?”
  柳柒道:“离京越远,赵律白就越是找不到我。只不过如此一来,咱们都无法尽孝双亲了。”
  云时卿抚摸他的脸,温声道:“叔翁和叔母都希望你能平安活着,我爹娘亦是如此。你若想尽孝,等以后风头过了,咱们再带着棠儿回来便是。”
  思索片刻,柳柒抬头看向他,询问道:“我想去塞外,你意下如何?”
  云时卿笑道:“柒郎决定就好。”
  柳柒很快又皱紧了眉:“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北边的雪山很难翻越,况且棠儿还小,我怕他承受不了那样的恶劣天气,不如等来年春暖之后再北上罢。”
  云时卿低头索要了一个吻:“一切听从娘子的安排。”
  柳柒红着脸推开他的脑袋,说道:“那就先在这里落脚,看看城郊是否有合适的空宅,暂且住上几月。”
  接下来这几日里,柳逢和朱岩四处奔波看选空宅,几经盘比,最终在南郊挑了一所三进院,待一切都打点妥当之后,云时卿遂携柳柒、司不忧和孟大夫等人前往,如此也算安定下来了。
  傍晚,柳柒将新购的几册话本搬去书房,见书桌上摆放着几支画卷,不由好奇走近。
  观摩半晌后,他偷偷拆开其中一支,画卷展开时,一道湖色的身影跃然纸上,只见那画中人手握一柄乌木折扇,正静坐在柳树之下。
  纵然只有一道背影,柳柒也认出了画上的人是谁。
  愣怔几息后,他又将另外几幅画卷展开,其上所画,无一不是他。
  云时卿的丹青也曾名动汴京,年少气盛时,他的画几乎成了各路文豪争相效仿的上上之作,更有传言称中书令师旦曾豪掷三百颗东海珍珠换他的一幅牡丹图。
  可是自他入狱之后,京中便再无金陵云郎的画作,云时卿的丹青逐渐成了一众文人墨客的饭后谈资。
  柳柒抚过画卷,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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