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200)
青岩没答话,只道:“三位将军可知,私藏朝廷死犯,你们该当何罪?”
三人闻言,面色俱是变了。
卓友清道:“老夫实不知谢公公此言何意。”
青岩道:“温留温大公子,现正由三位将军藏着,其妻儿一家,也都在京畿之内,三位将军大约是琢磨着灯下黑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才行此险招的吧,我说的可对?”
他话音刚落,卞宾已抽了腰侧长刀,蹭的一声出鞘,架在青岩颈上,怒目道:“那又怎样,贼宦,你待把大公子如何!大不了今日老夫一刀杀了你,狗皇帝如今自己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我等便不去救他,你又能将大公子与我等怎样?左不过将来宣王登基罢了!与我等又有何干?”
青岩还未说话,卓友清已是斥道:“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收刀!”
包士忠也去拉他,卞宾却仍是不松手,死死瞪着青岩。
青岩被雪光蹭亮的一把长刀架在颈上,并未惊慌,反倒笑道:“其实,三位将军误会咱家了,咱家此行,虽的确是来调兵,但却并非真是为了救驾,温家如今家败人亡,三位将军仍不忘旧主之谊,愿意担了罪责护着温大公子,咱家看了也觉得动容,其实咱家也是一心为主,只是为的主并非今上,将军们的目的与咱家的目的亦并无冲突之处,咱们又何必非得刀兵相见呢?”
包士忠闻言一怔,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是……七王爷的人?”
青岩不答,只是继续道:“三位将军可曾想过,便是今日万岁身死,宣王继位,他是齐后之子,岂会放过温留?甚至……岂会放过三位将军?你们能护的了温大公子一时,可能护的了他一世?”
他忽然正了色,道:“老国公临终之前,将两样东西交由咱家,咱家拿了这两样东西,也答应了他,将来若容王殿下登基,咱家会求殿下,赦免幸存温氏族人诛连之罪,三位将军到底是要护着温大公子这样永远躲躲藏藏下去,还是让温氏族人能重新光明正大活着?全在你们今日一夕之念。”
卞宾怔然道:“你说什么?国公爷临终之际……见过你?”
直到这时,青岩才从袖中摸出了那方私印和血书,道:“咱家所言是真是假,有此二物为证,想必老国公的私印和血书,是真是假,三位总能认得,不至于觉得是咱家伪造的了吧?”
卞宾把手里长刀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下,劈手便夺过了他手中的东西,刚一展开血书,还没看完两行,便颤抖着嘴唇道:“这……这血书是真的,这是公爷的笔迹,这布料……是公爷那日前夜来见我时,穿的衣裳上的,我记得,我认得。”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泪如泉涌,捧着那血书跌跪在地,仰天哭嚎道:“……公爷,是卞宾对不起您,是卞宾没良心,公爷对我恩重如山,临要用我之际,我却怕了,不敢相助,若非如此,宁王殿下怎会大事不成?是我害死了宁王殿下,是我害死了公爷,是我害得公爷连一副全尸都没留下……我怎配为人?卞宾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行伍中人,更是如此,多是宁可流血也不肯流一滴泪的,况乎卞宾也已上了年岁,却这样哭的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青岩看了也不免有些动容。
旁边包、卓两人,亦是眼眶通红,卓友清扭过头去强忍着泪,包士忠却拿着那块私印,细细摩挲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哑声道:“你方才所说,果然是真的?你当真能劝得动容王,以后饶过大公子和其余温氏族人么?”
青岩道:“包将军既然知道咱家是容王殿下的人,应当也知道咱家是打小服侍容王殿下长大的,殿下还算肯听咱家两句,虽然咱家也不敢保证,但起码殿下若登大位,必不会如同今上,亦不会如宣王齐后那般,不肯放过温大公子,对温氏族人赶尽杀绝。”
包士忠闻言不答,只是看向了卓友清,道:“……大哥,你拿主意吧。”
卓友清沉默片刻,道:“……好,既是公爷临终之托,又有血书在此,我便调兵于你,公爷愿扶容王殿下一把,我等也不会违逆公爷遗愿,只是将来……若容王殿下真能登大位,我等老迈,也不敢奢求什么从龙之功,只愿殿下念在今日之情,留温氏一族后路,留大公子一家性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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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孔雀南飞(上)
承泰殿。
夜色再临时,承泰殿内外情形,却与昨日截然不同,原本空荡荡的大殿内跪满了被反剪双手捆缚着、塞住了嘴的妃嫔们,十几个侍卫持刀将她们围在一处,她们有人表情已经明显麻木愣怔,有人双目之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满脸眼泪冲花了前夜宫宴上原本精心描就的妆容,嘴里呜呜出声,可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
俨然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待宰羔羊。
潜华帝被几个侍卫围着,坐在御案前,他面前已经铺好了纸张,备好了笔墨。
只是他却始终闭着眼坐在案前,就仿佛在养神一般,连眼也不肯睁开看,那纸面上自然是干干净净,未着一字。
然而御案前的阶下,却已经陈了三具女人的尸体。
闻迁道:“看来孙嫔之流,父皇平日虽然宠爱,但对父皇而言,她们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是死是活,还不足以让父皇动容。”
“把宸妃和八皇子带过来。”
潜华帝终于睁了眼:“……你要做什么?”
闻迁道:“这就要问父皇想让儿臣做什么了。”
“父皇肯写禅位诏书,宸妃和八弟就相安无事,父皇若非要不见棺材不落泪,儿臣也只好送他们母子一起上路了。”
潜华帝道:“那是你的亲弟弟!你非要落得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才肯罢休吗?”
闻迁摇了摇头,道:“父皇可别骗儿臣,您这一辈子杀了多少人?该杀的不该杀的,只怕父皇狠绝起来,也不比儿子心慈吧,兄弟、叔叔、亲子,您哪一个没有下过杀手?如今不也好好的坐在这里?儿子还要多谢父皇以身作则,教会了儿子这个道理,成王败寇,从来如此,只要儿臣能登大位,天下人只会俯首叩拜,谁敢在背后指摘?”
潜华帝面色有些青紫,却没能答得上来话。
侍卫却已经把宸妃母子押了过来。
宸妃嘴里塞着油布,一双美目瞪的滚圆,却是泪水盈满双眼,看着上头坐着的潜华帝不住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闻迁道:“儿臣的耐心有限,数三个数,父皇若还不写,那就别怪儿臣无情了。”
“一……二……三……”
潜华帝看着宸妃,面皮终于颤了颤,嘴唇微动,似乎有些动容,可却仍是没有提笔。
闻迁见状,似乎很无奈似得摇了摇头,朝身后的侍卫抬了抬下巴,那侍卫会意,抽了剑出鞘,手起剑回,将宸妃心窝捅了个对穿,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圆瞪着眼,含着满目的泪水,滑倒了下去。
只有胸前原本藕荷色的宫裙被一片殷红的血浸开,形状张扬,像朵绽放的及其艳丽的杜鹃花。
八皇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含着塞在嘴里的油布,嗓子眼里却发出一阵痛绝的悲鸣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他眼眶里滚落下来,他被捆缚着却仍然努力的膝行到了已经倒下的宸妃身前,不住的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拱已经失去了呼吸的母亲——
潜华帝见状,终于有些克制不住情绪了,双目赤红,盯着闻迁哑道:“……你这个畜牲……你……咳咳……你会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