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155)
再则太子因为去年安王巡盐之事受潜华帝冷落了许久,前些日子又闹出帝后不睦的消息来,齐皇后还被关了禁闭,恐怕太子和齐家都十分不安,潜华帝点了皇后的兄长做大军主帅,多少也有几分安抚齐家与太子的意思,当然,同时也是在不露声色提点齐皇后顾全大局。
打一棒子给一颗糖,倒果然是皇家一贯敲打奴才的做派,只是从前齐皇后是和潜华帝一道敲打别人的那个,如今自己却成了被敲打的,这样的落差不可谓不大,不知她发觉自己的处境后,会作何感想了。
青岩收了念头,抬头对那少年笑道::“有劳你照顾我这些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这才报上名来,道:“小的姓钱,单名一个水字,公公叫小的小钱子就是了。”
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的从前是做粗使的,所以没福分得贵主子赐名,比不得公公这样的体面人。”
青岩觉出几分好笑来,心道不过都是伺候人的罢了,细分起来都是奴婢,还能分出什么高低贵贱、体面不体面的来,然而却也知道对于等级森严分明的皇家来说的确如此,天子身边的哪怕一条哈巴狗也要比旁处的活人金贵些,只是这话在心里想想也罢了,嘴上却是不能说的,便只微笑道:“我进养心殿的晚,用的也是本名,未得皇上赐名的,不比另几位漱字辈的公公体面,你不必这般拘谨,我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只管叫我青岩哥便好。”
小钱子听他这么说,见他如此不摆架子,有些受宠若惊于这位新任监军太监的平易近人,然而这些日子却也早已听闻这位深受皇上器重,连七王爷待他也与旁人十分不同,哪敢应承。
青岩见他如此谨小慎微,倒是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来,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强求,只任由小钱子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用了些简单粥食,才又重新睡下,陷入沉眠。
青岩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得来何其不易,在皇帝面前自请这桩差事,虽然犯险,在漱青和师父商大伴眼里更是不可理喻,然而却是他如今唯一有可能破例进入司礼监的路,似那日一般脑子一热为了闻楚挡刀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好在老天垂怜,才保住一条命在,否则若真这么去了阎罗殿,真不知这十年的忍辱偷生所为何来。
他早已经没了任性的资本了。
青岩就这么在小钱子的照料下,养起伤来,安置他的这处院子在林州府衙边上,徐守备听说他醒了后,也来看了他几回,送了些吃用补品,提起靖安侯和七王爷倒是颇有信心,只说达格麾下经历了连续多日的苦攻林州城而不下恐怕也已经损耗甚众,大军取回青州茂陵,应当只是时间问题,让他安心。
除此之外,前线每每传回战报,也第一时间命人送来给他传看。
青岩知道这既是他这监军太监的位置权力所在,也是职责所在,哪怕他只是个不通兵法的宦官,但只要有了京城里至高无上的一国之君授予的权力符号,徐守备这样的地方官员待他便不敢有分毫的怠慢,这大约也正是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上爬的原因了。
一个月后,青岩的伤势好了许多,那位老大夫果然是妙手回春,箭上余毒基本清除了个干净,伤口也渐渐愈合,前线也在这时传回好消息,青州、茂陵大捷,两城均已夺回,然而徐守备来给他报信时神情却不见喜色,甚至隐隐有些慌乱。
原来青州城破前夜,达格带着亲部连夜逃走,七王爷领了一千精骑去追,却没入了罕沙草原腹地,此后一连七日,杳无音讯,靖安侯派了手底下人马去寻,却都不约而同的在辽阔的草原上迷了路,无功而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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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王旗猎猎
徐知诚一得了这消息,一颗心简直沉到谷底,不敢耽搁,立马亲自去见了谢公公。
青岩听他说完,略作沉吟,便道:“请守备大人速速备马,咱们即刻便动身去青州大营见侯爷。”
徐知诚见他如此镇定,也稍稍心安了些,想他是皇帝钦点的监军太监,或许真有什么法子也未可知,虽有些担心他身上箭伤眼下还没完全养好,但七王爷遇险之事的确也不能耽搁,便没再多话,两人轻骑简从,一道乘了快马往青州去了。
到了青州,果然见城外大军扎营,旌旗猎猎,靖安侯的帅帐落在诸多将士营帐拱卫之中,传令的兵士领着他们进了帅帐,只见帐中上首端坐之人面蓄短须,身着甲胄,眉高耳阔,身材有些发福,想必正是那靖安侯齐锡元。
青岩毕竟是此次朝廷派出的监军太监,又是潜华帝身边近侍,按理来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靖安侯虽为此行主帅,也该给他几分面子,然而却并不起身相迎,只是巍然端坐不动,明显是等着他们给自己行礼。
徐知诚已在宦海沉浮多年,哪能看不出靖安侯这是要给谢公公立个下马威,心中不由暗自叫苦,若在这节骨眼上,这二位爷闹出什么矛盾来,只怕要耽搁了寻找七王爷的正事,他偷眼打量了谢公公一眼,却见那年轻的监军太监面色如常,并无半分不愉之色,态度谦和恭谨的向靖安侯行礼问了安。
靖安侯大约是心下满意,面色稍霁道:“听闻谢公公先前在林州受了伤,本侯本想前去看望,只是一直忙于军务,抽不开身,这才耽误了,万望公公不要见怪才是。”
又命底下兵士为他们二人准备了座椅。
青岩却并不落座,只是拱手道:“侯爷言重了,侯爷身为大军主帅,自然是日理万机,小人不过受了些小伤,没什么要紧,哪里比得军情紧急?只是听闻容王殿下率部追敌,下落不明,殿下若有什么闪失,只怕万岁来日问罪下来,咱们都担待不起,不知眼下侯爷可曾寻得七王爷的消息了?”
靖安侯闻言,面上笑意稍淡,道:“当日本侯与容王殿下、修平伯兵分两路,殿下追敌深入,本侯当时却并不在青州与殿下同行,否则若是得知此事,定会阻拦,来日万岁若真要追究过失,那也该是修平伯的过失,容王殿下年轻气盛、不知轻重,难道他傅恭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不成?公公不必忧心,此事本与你我无干,若是万岁将来追究起来,本侯也会为公公分辨两句的。”
这话倒好似已经认定闻楚凶多吉少了一样,青岩虽听得心下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按捺了情绪,尽量语气和缓道:“多谢侯爷美意,只是容王殿下也才失了消息七八日,咱们也不必太过悲观,咱家想着殿下吉人天相,未必就一定是遇了险,侯爷先前命了部将进入草原寻人,只是因不熟地形迷了路,这才不得深入,草原辽阔,咱们这些汉人不熟地貌,容易迷路也是情理之中,倒不如找几个土生土长的胡人来,让他们引路,或许能寻到七王爷下落,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靖安侯早听闻这年轻的监军太监是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毛遂自荐,才得此差事的,其实论年纪资历,本不够担此重任,心中难免对其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方才见他还算识相,才愿意给他几分好脸色,谁知眼下听这阉人话里意思,却像暗指自己部下无能,寻人不力似的,竟然还敢对自己行事指手画脚,顿时沉了脸道:“本侯何尝不想寻回七王爷?公公这话难道是怪罪本侯寻人不力?”
“公公久居内宫,哪里知道草原上的凶险?罕沙草原虽名为草原,可过了草原腹地到雁断山阳,便是大漠,大漠上足迹难辨,马匹难行,动辄迷路,更是凶险,又与六部王庭相接,万一遇上胡人埋伏,我军不熟地貌,岂非正中那达格下怀,羊入虎口?容王殿下本就不该追敌如此深入,难道咱们还要步其后尘么?公公话说得倒是轻巧,却只不过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站着说话腰不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