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5)
银霜摇头:“没有。”
齐鸢:“那可查出对方身份了?”
银霜想起这几天的传闻,面色稍稍一滞,掩饰道:“也没。”
传闻还不知真假,按照齐鸢的脾气,要是听到了行凶者是谁,肯定会不管不顾地打上门去。
她心里担忧,想着一会儿少不得要把院子里的人都叮嘱一边,把嘴巴闭紧些,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早已落入齐鸢的眼中。
“看来这案子不好破。”齐鸢没再追问,只顺着银霜的话道,“其实我也知道爹是为了我好,但那些书实在无趣,有时候想认真听先生讲讲,身边的几个人又总撺掇我去玩,一会儿东家有了新玩意哄我去看,一会儿西头来了好吃的哄我去尝尝……”
“那几个没一个不淘气的。又仗着自己有当掌柜的爹,也拿自己当主子看。你丢了的那天,他们仨也不赶紧回府报信,自己在外面找到天黑,看事情拖不过去了才说了实话。一开始也没说是在河边丢的,只说你跟周公子喝完酒,在街上玩耍时跑丢了。”银霜说起这些就生气。
那天齐府上下兵荒马乱的,人人都打着灯笼去找小少爷,自己更是顶着料峭春寒在外面哭着喊了一宿,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听说有船家捞起了齐鸢的尸体。
那船家还说,春日天寒,所以人溺死后不像夏秋季会很快浮起,按着小公子的模样看,约莫着前一天就淹死了。
如今活生生的齐鸢虽然坐在这里,她却会偶尔觉得恍惚,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泡胀的尸身是真实的。银霜越想越难受,喉咙突然哽住,眼泪也滚了下来,赶紧转身擦了两把。
齐鸢听完,脸色也沉了下来。看来原身之死,那几个小厮也有很大责任。他们但凡早点报给大人知道,说出实话,原身都有可能被救过来。
那样娇宠长大的小少爷,当日活活溺死,无人去救,该是何等得绝望委屈?
想到这,齐鸢的脸上几乎要凝出一层冰来,“他们现在人呢?”
银霜道:“老爷将他们打了一顿,原本要赶出去的,但县衙那边一直没信儿,老爷怕日后知县提审时找不到人,所以暂时关在了柴房里。”
“把他们带来,我有话要问。”齐鸢心思敏捷,转瞬间已经有了主意,“你再去各处,把精明能干又或忠厚老实的小厮挑几个,年纪太小的不要,最好差不离十三四岁的,一块带过来,先在院子外面候着。如果老爷问起,就说我要重新选几个贴身的小厮。”
小纨绔遇害的事情疑点太多。
他如今借用了对方的身体,承了对方的因,便要了了对方的果。既然官府迟迟不破案,他自己抽丝剥茧,总能找出一点线索。即便未必能立时报仇,也要知道仇家是谁才好。
银霜应下,隐约觉得齐鸢刚刚突然就变了气场,目光也沉静下来,让人忍不住垂首服从,心里又奇又叹,忙去照办了。
齐鸢略坐了会儿,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于是转身去榻上歇了,又派了两个小丫鬟去拿他的书和字帖过来,只说要摆在桌上做样子,这样老爷来了后看着高兴。
小丫鬟不疑有他,不大会儿便捧来几本书和薄薄的几页字帖,未曾用过的纸也抱了厚厚一沓。纸是粉笺销金纸,墨是庐山松烟墨,也都在长桌上铺开了,旁边还放一细瘦花瓶,右手边搁着炉瓶三事。
齐鸢看着丫鬟们欢天喜地地铺纸磨墨,自己也在暗中琢磨。
他跟小纨绔的经历不同,说话语气也相差巨大。那天才说了两句话就惹得老夫人怀疑了,日后天天跟家人仆从打交道,很难不露出破绽。
以后要想安稳度日,只能先想办法,让大家接受自己的变化。
有些东西是可以朝夕就改的,比如想法;但有些东西只能循序渐进,比如字迹……
齐鸢略歇了会儿,感觉自己存了些力气,便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抽了一张字帖看了看。
这一看却是有些傻眼了——字帖上竟满是圆滚滚的字,个如斗大,状如蛇爬……
他愣了愣,提笔模仿着那团团字画了几个,瞧着仍是过于挺峻,少些和气,只得哭笑不得地揉烂了,重新再学。
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时,齐鸢正聚精会神地临字,可怜一代才子神童,当年临摹各家字帖,篆、隶、行、草无不精妙,如今独独败在了这团团字上,怎么学都不够像。
他原以为那嘈杂声是银霜带了小厮们过来,等了会儿,却见一个大仆急匆匆推门进来,问外面的丫鬟:“少爷在吗?”
齐鸢搁下笔,将桌上的字帖理了理,这才起身开门,问:“怎么了?”
“不好了,少爷!”大仆急切道,“你们社学的先生派了人来退束脩,说要你退学,以后不许去听讲了!老爷不答应,本来在前面跟那人好好说情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1]“床上看是医生,床下看是狗”是唐朝的俗语,那时候医患关系紧张,所以医生地位比较低。
元明两朝医生的处境相对好了点,到清朝就又不行了……
ps:垣垣前几章戏份多点。为后面见面做个小铺垫。
垣:背景板罢辽
第4章 提审小厮
齐鸢自醒来后还没出过院子,因此只认得自己的几个小丫鬟和经常来往的嬷嬷小厮,对这个匆忙来报信的大仆陌生得很。
谨慎多疑的习惯一时难改,齐鸢便看着那大仆不说话。
倒是外面站着的小丫鬟认得那人,疑惑道:“葛大哥怎么来了?二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大仆笑道:“倒没别的,二老爷的船在路上遇风耽搁了一天,说是明天中午能到,二太太让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呢。”
小丫鬟“咦”了一声,笑着问:“是那杭州名医要来了吗?可是我们少爷已经好了呢!”
小丫鬟年纪小,又心直口快,想什么便说了。大仆的脸色却有些挂不住,又不好跟她计较什么,于是只当做没听见,抬头继续催促齐鸢:“少爷你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齐鸢笑了笑,反问道,“反正我不爱读书,退了不正好吗?”
大仆愣住:“可他竟然赶少爷回家,这不明显着不给少爷脸面吗?老爷都跟他打起来了!”
齐鸢更乐:“那不比老爷打我强多了?”
大仆这下怔住,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他是来撺掇齐鸢去前院的,只因这社学的先生在本地有些名望,其小舅子又是教谕,所以齐方祖对其十分重视。这次先生登门退束脩,齐方祖早得了信,于是亲自到门外等着,花厅里熏着清远香,煮着兰雪茶,一副扫榻以待,倒履相迎的架势。
另外又请了族中的长辈过来说合求情,希望先生能网开一面,让齐鸢继续上学。
齐旺早就盼着齐鸢被赶走了,这会儿怕事情不成,所以故意让他来透露消息,激怒齐鸢。
大仆张了张嘴,正要琢磨别的说辞,就听后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银霜急匆匆跑进来,边跑边骂:“我们少爷念书的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二房来操心了!前面不过争执几句也值得你巴巴地来拱火,这是安的什么心?”
银霜刚刚被叫去问话,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她当时就担心,齐鸢虽然不爱读书,却是极好面子的,只许他看不上别人,哪能忍得了别人瞧不上他?万一有人嚼舌根让齐鸢知道了,后者肯定会气哄哄地跑出来理论,到时候老爷就白求情了。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二房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来拱火了。
她心里怒骂不迭,看那大仆灰溜溜地走了,忙看向齐鸢:“少爷,我把人都带来了。”
有三个捆着的小厮被人推进来,抬头见着齐鸢,立即哭爹哭娘地喊了起来,一个喊着:“少爷快救我们!”另一个嚷嚷:“少爷!那狗娘养的孙大奎,竟敢拿鞭子抽我们!”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哇哇大哭,要找他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