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95)
被雪色覆盖的日头并没有黯淡无光,反而在漫天的白色映照之下,更为刺眼夺目。谢玹微微眯着眼直视那团光,神色寂静,不知是透过秦庭的话想起了什么。
片刻后,他执起秦庭的手,为自己遮住半缕,这才堪堪睁开眼,不再被日光晃到。
“你错过了昨夜的月亮,但没错过它。”
谢玹随手拿起身边已然被秦庭喝空了的酒坛,往他身前一递。
秦庭下意识拿手去接。
但谢玹让开了。他再次捏住酒坛的坛口,就着秦庭喝过的一边猛得仰首。跌入坛底的雪早已融化,谢玹以雪作酒,敬了秦庭一杯。
“今天不是你的生辰么?”谢玹放下酒坛,狡黠一笑,“祝我的家主大人一生喜乐,岁岁安康。从此不再有别离。”
作者有话说:
小谢:你若心中实在难受,我愿意当你的倾诉对象。
蜻蜓:把倾诉去掉。
小谢:?
第83章 谁是脏东西我不说
谢玹端着那只结了霜的酒坛没多久,就又像被火燎似的将这玩意儿扔到一边,老老实实将手揣进怀里。
太冷了。
今年的寒冬好像格外漫长。
秦庭捉着他的袖子,顺着腕骨反手一摸,只捉到一片刺骨的凉。到这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玹为了陪他,早已冻成一座冰雕。
这并非寻常人该有的温度。
秦庭心知肚明,弯下腰将谢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上一回这样抱他,二人的真心之间尚且隔了层肚皮,如今辗转数时,他握着谢玹的劲瘦腰身,心境早有不同。
于谢玹来说亦是如此。第一回 时他不觉尴尬,第二回更是心安理得,况且他确实被冻得手脚发软,由不得自己活动,于是便将自己贴在秦庭的胸口汲取温度。
驿馆与高台相距不远,秦庭脚步稳健,在风雪张牙舞爪地扑将而来时,将人抱回了温暖的长廊。
美人在怀,秦庭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说到底,秦庭此人也并非多正经,少时借流连花丛遮掩野心,一步步带着秦家回到汴梁之后,那风流的名声便洗不净了。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不正经的浪荡子。
浪荡久了,未免太过寂寞。
他那颗埋在角落里的真心无人探访,像个陈旧的老部件,斑驳生锈,破碎不堪,最后压抑在这副勉强算得上好看的皮囊下。
然后突然就有一个叫做谢玹的人在外敲了敲门,至此,它重获新生。
半数的雪被飞檐挡住,呼啸声扬起秦庭烈焰般冉冉的袍,他走得很慢,步伐也很缓,好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拿去和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念头对抗。
他心思百转千结,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反反复复。不出则已,一出便以雷霆之势席卷了他所有的念头,怎么压也压不住。
——他想就这么把小殿下偷走。
想着想着,行至了转角,秦庭脚步一停。
谢玹正哆嗦着将头埋在秦庭怀中,闻讯探出一只眼,问:“怎么了?”
秦庭:“真想一直就这么抱着你。”
“?”谢玹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一愣,“什么?”
“我说……”秦庭笑了笑,那点冒出头的念头顷刻间又被他压了下去,“这长廊怎么像走不完似的。”
谢玹静默片刻,小声道:“那你放我下来。”
秦庭:“恕难从命。”
他脸上重新挂起他那副标志性的笑,将谢玹往上端了端,继续走那条长而狭窄的路了。
沉默中,唯有簌簌的飘雪声,合着秦庭的脚步,一声声敲打在长廊边缘。
临至门前,二人隔着一道门,屋外的寒冷终于被尽数隔绝在外面。秦庭倚在门上,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小殿下快进去吧,烤烤火暖身子。”
他看起来并未有异常,谁也不知道,他将那翻腾不止的欲望,再次压制在角落之中。
可有人偏生不让他安宁。
大门关闭前一刻,谢玹忽然抬手挡住门框,睁着一双鹿般的眼,就这么望着他。
手段与心计他有,可纯真与善意亦可从中体现,两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竟也丝毫不违和。
谢玹问他:“你想要什么?”
秦庭轻笑:“殿下不知我想要什么?”
谢玹:“那你便向我来取。”
秦庭端详着他:“当真?”
谢玹笑了笑:“过时不候。”
要是实在偷不走的话,就算了。秦庭视线一移,落在谢玹的冻得殷红的嘴唇上,如是想道,小殿下本不是躲在人背后的弱者。
谢玹被按到门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对秦庭太过宠溺了。
清晨时分,驿馆里人来人往。商讨着出门与商贾办事的、远道而来的诗人要出门游山玩水的、甚至还有不知打哪来的公子哥嚷嚷着要出门喝花酒的,熙熙攘攘,众生百态好不热闹。
一面是嘈杂的声音,一面是死死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谢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
这一次秦庭不复往日温柔,吻得又狠又疾。
背后的门板哐挡一下,发出行将朽木般的喑哑声响。秦庭将谢玹狠狠压住,心想既偷不走,就要让他逃不掉。
谢玹像一只柔弱的、待人采撷的小草,无论是脸上的容貌,还是身上的味道,都让人欲罢不能。秦庭含着他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地啃咬、舔舐,还犹觉不够,往他被迫仰起的喉头而去。
谢玹本就腿软,眼下只靠自己更是站立不住。索性整个人都依靠在秦庭怀里,后者借势弯腰躬身,往前一撞,刹那间分开谢玹的腿,将自己牢牢嵌入其中。
喘息声震耳欲聋。
方寸的距离,谢玹眯着眼喘着粗气,与悬停在脖颈间的秦庭看了个对眼。
喉结翻滚,不知是谁率先溃不成军。
欲望像火一样嘭的一声爆开。
嘈杂的人声是背景音,带着烟火气息的声音杂乱无比,充斥在二人的耳边时,像在露天偷情。
热意弥漫,大氅也落在地上,堆在谢玹的脚边。外衫松松垮垮就要溜走,谢玹几乎门户大开,秦庭以身覆之,为他挡去所有的冷意。
寒风侵蚀不进,被热切的火拦在门外,逡巡片刻沮丧离去。
秦庭眼中的欲火愈发灼身。
恰此时,一阵阵缓而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谢玹正处混沌,刚刚被亲密抚摸与缠绵勾起一点欲望,迷蒙着眼越过秦庭肩头,向外看去。
如果是路过的谁,不如就把他的眼睛挖了。
谢玹想。
可惜,来的并非是路人,而是凤九渊。
后面还跟着一个鹌鹑似的杜喻之。
不知为何,他这幅模样,撞见凤九渊还能尚且维持从容,但见到身后的杜喻之,破天荒地生出一丝尴尬来。
许久不见,杜喻之又晒黑了些,也不知这大冬天的去哪儿晒的额太阳。端着一幅刚正不阿的脸,眼神却虚无地乱瞟不敢落在实处,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与之相反的,是依旧神色自若的凤九渊。
他举着一把伞,站在台阶之外,洋洋洒洒的雪粘在他长长的发尾,当真一幅遗世独立,独钓寒江的姿态。
“星澜?”他不悲不喜,甚至不觉得尴尬,脸上依旧是那副任你天地崩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沉寂,“怎么在门外面站着?多冷。”
杜喻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心道我家王爷真可怜,即使心如刀绞也只能装作毫不在意,不然就输了!
当初是谁在北疆的时候就说自己心有所属,还拿这件事去堵太后的嘴?如今先来后到,可惜可惜。
凤九渊天之骄子,几时吃过这种闷亏?杜喻之一便心疼个自家王爷,一面甚至想看看,凤九渊为爱落泪的样子。
思至此,杜喻之狠狠打了个寒颤——他一定是被余潜那厮逼疯了。
秦庭不慌不忙地将自己外袍脱下来,覆在谢玹身上。事实上,谢玹的衣衫并未被褪下,只是皱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倒像是被欺负得狠了,眼角还泛着一丝不可言说的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