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110)
“处于权势中心的大人物们,只顾自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即便有少许良心未泯的上位者,也难以做到权力与民生两全。这时,就需要秦家。”秦庭笑了笑,“虽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的爹娘一辈子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至死也不肯丢弃,我想,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吧。”
谢玹悠悠叹了口气:“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秦庭声音一压,严肃起来:“大周四处皆恐有变,只不过,是以永州为首。”
“起事的人在永州。”谢玹让开些许,目光落在秦庭鲜血淋漓的肩上,“查到是谁了吗?”
秦庭摇摇头:“很遗憾,没有。”
“那你瞒着我干什么?”谢玹说,“怕我看见血晕过去?”
秦庭讨好地笑了笑:“怕你担心。”
谢玹:“……”
二人对视一眼,最终以谢玹无奈的叹息声结尾。
秦庭这伤看起来吓人,但创口很小,像是被二指粗的短刀所伤。但据秦庭自己口述,说是那群叛民用的箭造型独特,还要比寻常的箭要粗一些,所以才会留下如短刀扎进肩颈一般的创面。
谢玹替他重新上了药,又仔仔细细包扎了一遍才肯放过他。
一来二回,时间去了大半,等到谢玹离开时,晚霞已铺了漫天。
“吱呀——”
门在谢玹身后合上。
未及时,那摇摇晃晃的门框终于停止了摆动。与门框相距半尺左右的窗边,一个黑影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翩然落于屋内。
秦庭正懒洋洋地靠坐在长背椅上。
叶一进来时,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方才换下的纱布还未被下人收走,鲜血淋漓地铺了一地。叶一越过它们,在秦庭身边站定:“家主大人。”
“嗯。”秦庭浅声应了,“做得不错。”
叶一看了秦庭一眼。
向来英姿艳绝的家主大人,脸色已然惨白似纸,就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且隐隐带有乌色。叶一不免急道:“您真的不打算让属下带人去找找解药?那刀上抹的毒很是刁钻,它不会在短时间内要人性命,不代表就可以不管不顾啊。”
“无碍。”
秦庭终于舍得睁开眼。他见叶一一脸菜色,轻笑道:“怎么见你的样子,我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了?”
叶一:“可是……”
“我都说了,无碍。”秦庭坐起身来,声音微冷。
那身宛如花孔雀般的朱衣搭在衣撑上,胸口处因为沾上血污,而比其他干净的地方更为黯沉。他缓步走过去,捻起袖袍动了动鼻翼:“嗯……我意识有点涣散,闻不出来。”
说罢,他一把扯下朱衣,抬手扔到了叶一怀里:“你闻闻。”
叶一:“闻什么?”
“除了血与兰香,是否有其他的味道。”
叶一:“……”
他不知道秦庭到底想做什么。心中一面担心着毒药的问题,一面又在因暗阁探查到的事情不安。如今风雨欲来之时,处处都是陷阱,秦庭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他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似的。
虽然知道自家家主大人并非是那般不靠谱的人,但偶尔遇上一回,叶一总是会忍不住操心。
他微微凑近了朱衣。
兰花的味道是那种黏腻的香,若非要说个比喻,就是坊间那些庸脂俗粉的味道,是秦庭断然不会用的味道。
血色确实能被兰花掩盖,但糅杂在一起,味道就有些刺鼻了。
然而之所以秦庭能够忍受,是因为在这两种毫不相和的味道里,还有另一种清心的味道。这股味道再浓郁的兰香之中,就宛如一道光劈开黑暗,让人瞬间清醒。
似烟非烟,似霜非霜。淡淡的,还有些……凉?
叶一犹疑道:“苦莲?”
秦庭笑了:“嗯,是苦莲。”
他伸手五指一张:“还我。”
叶一:“……”
是苦莲啊,没错啊。家主大人笑什么?难道他闻错了?
但秦庭已经懒得理他了。
及进夜幕,他翻身将自己埋进被褥中,双眼一闭,不再管任何人。
驿馆的另一处院落里,檀夏正在做晚饭。
有驿馆的小厮来禀报,说小殿下在回程的路上,檀夏连忙叫人看着火,自己动身去接人。
驿馆中,院落与院落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檀夏走出去没多久,就见谢玹面色铁青,在长廊下疾步行走。
檀夏心中一惊,还未迎上去,谢玹已抬眼看见了她。
“小殿下用过饭了吗?”檀夏道。
谢玹:“不吃了,你随我出趟门。”
“啊?这个时辰都快要宵禁了罢,小殿下要去哪?”
谢玹面沉如水:“去找凤九渊。”
作者有话说:
“这么浓郁的兰花香……很适合你。”谢玹轻声道,“香囊以后要多戴。”
秦庭:“……原来你喜欢这个?”
“你戴我就喜欢。”
写这一段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是大橘的脸。
“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
朋友说,小谢已经有皇帝的样子了笑死
第94章 你也喜欢我啊?
谢玹一直都知道,凤九渊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为官、为王、为上位者,没有几个人会狠不下心。因为既处在万人敬仰的高处,就要承受摄人心魄的寒,如果活得太过纯粹,身边的豺狼虎豹便会如同黑暗一般扑向你。
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他前世与凤九渊还有些交情。虽说不是亲如兄弟,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玩伴。那时他清算了所有该死之人,最后孤身坐于高处,满目皆是敬仰畏惧的眼神,却无一人可交心。他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仿佛自己一辈子都要被仇恨所魇。
所以他起了死志。
如果今日有人问谢玹:若是当初你与凤九渊互换,你会不会如他一样,毫不留情地射出那一箭?
谢玹想,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是回答不出来的。
但他知道,凤九渊能。
那座依山临水的府邸静谧依旧,连主人都不见踪影。谢玹到达后既没有人去拦,也无人接待,偌大的王府中,清清冷冷的像没起过烟火的旧庙。
引路人是玄七。就是保护凤九渊安危的影卫之首,当日在闹市中被谢玹三言两语支走的那位。
几日不见,他那副憨厚劲不见,将兵器横在手臂之间,有种常人莫敢与之对视的肃杀感。
可见做影卫除了要有好的身手,和为主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决心,还要有一幅相当多变的面孔。
“殿下请先去正厅落座,属下这就去与王爷送信告知您登门一事。”
玄七俯身行礼,一面将手扣上玄铁的刀鞘。
这刀鞘不长,甚至可以用短来形容。影卫们平时随主子奔走,既要随传随到,也要挡下所有的暗箭,长剑显然不合适,这柄短刀正好称手。
但若是细看去,刀却又不像刀,因其刀刃并非扁平,而是略显厚实,刀心还是菱形的。说它是刀,不如说它是特制的武器杵。
即便只有一成人手臂般长短,但那玄铁质地与含光之色,依旧让普通人不敢直视。
然而谢玹不是普通人。二人已穿过长廊来到正厅之前,玄七正在为其唤来服侍的下人,没太注意身后的动静。
下一刻,他忽觉腰侧短刀略有异动。
玄七即刻反应,反手按在刀鞘之上,脸上还未架起狠厉的神色,便撞见谢玹的脸。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谢玹在动自己的刀。
“此刀沾过血,戾气重,殿下还是不要碰比较好。”玄七温声道,“若殿下喜欢,属下便禀告王爷,让王爷给您打一把。”
谢玹却道:“我就要你这一把。”
玄七为难道:“此刀乃我等随身之物,亦是等同于自身性命之物,刀在则人在,殿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