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126)
河岸全是泥地,人若不借力,极易摔得四仰八叉。雨季又多水,河道边层层的山峦是最好的屏障,亦是最锋利的暗器。
若他借此在世人的眼中“死去”,那么他便能借用在暗处的便利,继续他接下来的计划。
青竹有一枚闭气囊。那是萧氏的人从西南的蛮子手里搞到的,它能让一个成人在水下憋气一盏茶的时间,只要谢玹戴着闭气囊,躲过明面上的视线,就能达到他的目的。
听到这里,萧陵径直一问:“他没拿闭气囊?”
“昨晚我在给您送长弓之前就已经交给殿下了,可今早起来发现它还在我枕边。”青竹是真的不解,眉头皱成一团,“我以为殿下放弃了这个计划,可谁知……”
青竹缓了口气。似乎到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谁知殿下不仅按照原计划入了水,还比原先约定的时间早了半柱香!我后来才想明白,或许殿下是真的不慎落入水中的!”
萧陵依旧冷静:“那他入水时你为何不救?你有内力,轻功也不差,就算河流湍急,刚入水时,你依旧可以将他捞上来。”
青竹想回答,可萧陵已经来不及听他讲答案了。
亦或许,聪慧如他,早就猜到了答案。
自遇到谢玹起,即便他不自知,在旁人的眼里,萧陵亦像变了个人。
面对谢氏皇族与萧家的仇恨,萧陵不再坚定,甚至屡次因谢玹而不得不选择另一条更为艰难的路。
这些,青竹都看在眼里。
青竹有时候天真的想,或许萧陵正苦恼于这些改变,期盼着有人将它带回正轨呢?
如果罪魁祸首消失的话……
但青竹已经无法想下去了。
一念之差。他再次看向那望不到边的河,心缓缓沉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青竹瞳孔一缩,惊恐中,甚至来不及唤出一声先生!
在几人的视线里,萧陵将剑“哐当”丢下,头也不回地跳入了河中。
这番动静惊动了藏在暗处的几双眼。秦庭面色一变,他仿佛也猜到了什么,反手将伞塞到叶一手里,紧随萧陵身后,扑通一声也跳入了河中。
未几时,凤九渊亦发现了这一头的异变。他提气飞身,也不顾四周还有人,越至湍急的水流一侧,站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搜寻了几眼,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后,亦毫不犹豫地扎进水中。
河水逆流而上,谢玹若真的落水,不是脱力被水冲走,便是沉入茫茫河底。
他危在旦夕。
不过刹那,这河道便如同煮沸的水,扑通扑通连下了好几只饺子。
顾时清看得目瞪口呆。
他听了全程,心知今日谢玹恐怕凶多吉少,犹豫了瞬息,他咬咬牙刚脱下靴子想投身越入河中,斜后方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得捏住了他的衣领。
看清来人,顾时清怒了:“又是你!”
“他们救人,你就别凑热闹了。”叶一拎着他的脖子将他从河岸边捞回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
叶一笑了下,忽而看向滚滚的河水,喃喃道:“确实是命啊。”
第107章 污秽却剔透的心
河水奔腾不息,表面看来,犹如卷起了滔天的巨浪,瞬间就能席卷一切。可水下却是一片祥宁,甚至三尺之外还能依稀可见水下的景色。
谢玹对这里的水下并不熟悉,但他水性好,一个猛子扎进去,憋气的时间都比寻常人多上一倍。
那是他前世练就的,虽然许多人不知道。
谢玹享受掌控,一切事物,只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他便有着至上的安全感,更何况是自己的命。
自从当年险些被六皇子扔下池子喂鱼,那能令人上下浮沉的水便已然成了谢玹必须征服的一部分。
他在河中游得宛若一条灵活的鱼。
按照既定的计划,接下来只需要找个无人看见的地方上岸,然后去与接应的人会和。
离河岸不远处有座荒废的旧庙,无人问津,也是谢玹最开始选定的地方。他顺着河流前进的方向漂了片刻,才隐约可见下游处某处,有一块凸出来的浅滩。
时值八月,盛夏时令,但被四面八方的地下之水浸泡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谢玹必须尽快上岸。
他歇了口气,看准浅滩的位置,再次潜入水中,打算一气呵成游过去。
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搭上谢玹的肩。
谢玹猛地一惊。
水里有人?!
是埋伏还是刺客?亦或是他计划中没注意到的纰漏?
谢玹脑子转得飞快,顷刻间,一个念头在心中落地成型。
无论是谁,必须在水下杀了他。
一旦上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谢玹,保不准会死在武人的刀下。他能感受到这只手上大片的厚茧,定是身手不凡。
谢玹眉心一拧,即便是在扑腾的水泡里,也能看清他眼底的狠厉。水下借力杀死这人,然后再上岸,是他唯一的活路。
可不待他反应,那人的手亦如同游鱼,触感从肩部滑至腰际,冰凉得不像个活物。同时,他双腿向上一蹬,接着水压的力道把谢玹向上推去。
——他在送我上岸。
谢玹反应过来,下一瞬,他就在波纹荡漾的水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脸。
“哗啦——”
谢玹被人拎着领子揪出水面,四溅的浪花喷了他一脸。视线还未清明,又被人狠狠地一掼,整个人便仰面朝上被摁在浅滩之上。
阴天天色暗,即便面朝日光,谢玹依旧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孔。
白衣很适合他。
都说少年青衫薄,在萧陵身上,这五个字着实是展现得淋漓尽致。被水浸湿的薄衫紧贴着身体轮廓,勾勒出劲瘦但有力的身形。天光之下,轮廓边有雪似的光芒洒下,无端给这人镀了层柔和的光。
即便常年待在轮椅上,被覆盖在衣物下的轮廓依旧是充满性张力的。肌肤内的热力被冰冷的河水刺激外放,清冷感亦被中和,剩余的,更是诱而不俗的美。
然而它的主人却眉眼冰冷,俯首之间,湿漉漉的头发垂至谢玹胸口,又有水滴如泪,滴答滴答地落在谢玹的眼角。
他就那么一眼不发地盯着谢玹看。
在萧陵层层遮掩的情绪之后,谢玹毫不费力地触及到焦急与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喊句先生,却被人瞬间堵住了嘴。
谢玹一怔。
火光一刹引燃。
萧陵的吻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狠,唇与齿的碰撞宛若两军对垒,互不相让。谢玹没见过这样的先生,一时招架不住,使得萧陵整个重量全部压倒在身,谢玹只能仰起头被迫承受。
即便被水浸泡了一场,萧陵身上依旧有驱散不开的药香,尝之则苦,闻之却又有一股别样的香。
谢玹没忍住舔了舔。
萧陵的眉头皱得更狠了,他一手扣住谢玹的后脑勺,插进他松散的发髻中,让人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怀里。
二人皆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身上黏腻的衣物更是将触感放大无数倍,暧昧的呼吸与水渍声中,谢玹被勾起了火气,浑身躁热,不该躁动之处亦隐隐有抬头的架势。
他伸手搭住萧陵的肩,用尽全身力气才攀附上去,肌肤相触到一起都是滚烫的。
“我不会死的。”谢玹微微让开一点,面色绯红犹如欲滴的花,眼睛亦狡黠有光,“我还要活着当皇帝呢。”
萧陵伸手碰了碰他的鬓角:“我知道。”
谢玹看见他的表情,面上从容调笑之意终于不见了。
方寸的距离,谢玹连萧陵瞳孔中细碎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谈表情。
那是一种脆弱的,挣扎的神色。
他与萧陵对视良久,附身又吻了上去。
*
哔啵的火升起来,照得破庙宛若镀了层金光。萧陵将自己的外衫褪下架在火上烤,又回身朝谢玹伸手:“你的。”
谢玹照做。
黑袍吸热,再加萧陵有意无意地使上了内力,很快,袍子便在他手中飘荡起来。做完一切,他又朝谢玹招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