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40)
因此尽管对于他最后鱼死网破的威胁很不满，姚鹂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和同胞互助情怀悄悄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缝一开，一股大力顺着她的力道撞进来，用比她还快的速度将门反手合上，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长出一口气：“奶奶的，真吓死人了，多亏老天保佑。”
他叹完气，抬眼去看，就见姚鹂警惕地站得离他半个屋子远，手里拿着一柄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剪刀，色厉内荏地打量着他。
姚鹂看着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对方一脸被生活摧残折磨过的油滑苦相，一看就是那种常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深谙厚黑学的人，正是她这种初入社会的年轻姑娘最应付不来的类型。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掉进来的？”姚鹂质问。
“呵呵，我这双眼睛看别的不行，看人最准，满大街的年轻姑娘，就你的精气神儿跟她们不一样，骨子里带傲气，还有种单纯的不得了的劲儿，打眼一瞅那差别大了去了，一看就是新社会长大的。”
男人解释了一句，附带一个“你太嫩了”的眼神，姚鹂闻言回想了一下，但也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不是这样，只能勉强算他过关了。
“都是莫名其妙被搞到这里来的，何必互相对付呢？能一起活着出去不好吗？多个人多份力，小姑娘，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认识一下，我叫宋成功，做工程的。”男人看出了她的戒备，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坦荡地自报家门。
姚鹂犹豫了一下，想来想去觉得的确有个同伴会更好，就算这个人看着有些不好应付，但到底是难兄难弟……
“我叫姚鹂，做新媒体运营的。”
她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宋成功说多少她就说多少，绝不给对方坑害自己的机会。
宋成功左右看看，朝她招招手，一脸神秘的样子，姚鹂立即后退了一步：“干嘛？！”
宋成功无语了片刻，也不勉强她，将声音压到最低：“小姚，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啥情况？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你这几天有没有四处逛过？那个……这里有个万家，你知道不？”
他讲话含含糊糊的，像是知道什么又藏着掖着不肯说，眼珠子一转一转，姚鹂满头雾水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个大叔也在防着她呢！
这个认知让姚鹂安心了很多，细细琢磨之下，她也发现了宋成功话里急切的暗示。
他问她知不知道万家，好像掌握了什么信息，想和她对一对，又怕自己吃亏，只能稍稍试探一下……
一个想法在姚鹂脑海里轰然炸开，她瞪大眼睛，握着剪刀的手都开始发抖，努力压着声音对暗号：“小说？”
宋成功用力一锤大腿，两眼放光，使劲用手指点着姚鹂，两个人对上暗号后抽风似的舞了一会儿，那种互相防备的隔阂一下子消去了大半，姚鹂还是不放心：“这小说是年轻女孩子才爱看的，宋叔你……”
宋成功皱着脸：“我哪里会看什么小说！小时候念书就没好好念，这么多字儿看得我头都大了，是我那闺女，一天到晚在我耳朵边上念叨，那个什么什么，还吵吵要去做入殓师，这不是疯了吗！年轻姑娘哪能做这个的？！”
姚鹂听他说出“入殓师”，一颗心彻底放下来了，不是真的知道小说的人，是绝说不出入殓师这个职业关键词的。
“但是我也是真没看过这书，小姚你知道的多，能给叔讲讲不？”
第31章 幽都夜行（十）
《魔都诡事录》最初是在一个著名女性向文学网站连载的言情小说, 背景设置在民国时期的十里洋场，从女主角入殓师桑宿宿的视角，展现了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下各种妖魔鬼怪的故事。
桑宿宿出身平凡, 唯一不寻常的就是她接了她爹的班, 成了个替亡者入殓收尸的入殓师, 小说前半卷有很长的篇幅就是在写桑宿宿如何努力自立、打破偏见打响自己的名声的。
开头愿意请她去做活的都是家境普通有点余钱的人家, 由此细说魔都贫寒底层的生活，中后期桑宿宿名头打响, 请她去的人家也多了，万家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原本以万家的家财, 能被他们看入眼的只有魔都最优秀的入殓师兰因，但兰因不知为何与万家起了矛盾，便让异军突起的桑宿宿得了好处, 这其中也离不开小说男主万家大少爷万明昌的帮助。
总之这一本书里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鬼怪民俗，还有涉及长生、求子、发财等等的秘术异闻，桑宿宿也逐渐从一个稚嫩的入殓师成了能沟通阴阳两界、诏请八方鬼神、护佑魔都水土平安的暗面大人物。
姚鹂看这本书纯粹就是当个消遣, 小说文笔一般般，情节还算流畅, 作者自己联系了出版社出了上册，听说下册也在修改筹备中，姚鹂没太关注, 哪知道就迎面撞进了这个奇诡的怪谈世界。
但是小说里虽然怪事频频，什么恶鬼复仇人心狠毒层出不穷，到底也是正常人的世界, 怎么据她观察街上走来走去的都是非人类？她头一天进来的时候, 可是亲眼看见一个人的脸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的！人类能做到这样的变脸吗？！
姚鹂大致将《魔都诡事录》的剧情给宋成功说了一遍, 她觉得这事情也没什么可瞒的, 大家都是正常人，没有什么驭鬼的能力，知道剧情只能勉强保命，又不能登天发大财，互帮互助何乐而不为。
宋成功听完了剧情，低着头想了半天：“所以你到这里来，是来找那个配角兰因的？”
姚鹂点头：“书里女主角和男主角都是利己主义者，做事有些荤素不忌，我不敢凑过去，不然可能要被他们套个底儿掉，只有兰因这里，作者写到他的时候说他心性平和，我想来想去，只有他算是个好人，就找来了。
“我也忘了他到底住在哪里，找了两天才找到……”
宋成功闻言砸砸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你该不会想着把这些事都抖落给他，让他保护你吧？”
姚鹂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而怔了一下，尴尬道：“我也没其他办法，一个陌生人上门来求保护，不拿出点有用的东西怎么取信于人啊……”
她手里最有价值、最能打动兰因的，真的只有这点剧情了。
至于兰因得知自己是个剧情人物后会有什么反应……姚鹂来不及想这么多了。
宋成功抓抓头发，在屋子里踱了两圈，朝姚鹂坚定地摇摇头：“不成，你不能去见他。”
姚鹂下意识要反驳，宋成功继续说：“小姚，叔比你多吃几十年饭，别的不说，人情世故总比你懂，你说是不是？你这么上门去，就是把自己卖给他了，到时候啥事都由不得你，短时间里他可能会保护你，之后呢？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不？你就把自己的筹码全扔出去了？等你没用了，你觉得他是会放你走，还是以绝后患？”
“你别嫌弃宋叔说话难听，这节骨眼，多个心眼不是坏事。书里写他是个好人，他就真是个好人了？菩萨成佛以前还杀过人呢！利益动人心，你想想你知道的东西有多重要？”
姚鹂一时间被说得有点犹豫，仔细想想，多个心眼的确不是坏事，但是……
“我要不找他，还能怎么办？外头都是怪物，我这两天都没敢睡觉……”
宋成功嗤笑一声：“小姚，宋叔教你一个道理，这年头，求人不如求己，谁都靠不住，想活命还是得看你自己。”
姚鹂垂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宋叔还有什么要说的？你跟我到这里，又冒着这么大风险溜进来找我，总不是为了来开导我的？”
宋成功笑起来：“这回算是聪明起来了。我不跟你买关子，长话短说，我找到了几个跟我们一块儿的倒霉蛋，与其去跟这些假人掰扯，不如我们自己抱个团，想办法活下去。”
姚鹂惊讶道：“抱团？”
宋成功点头：“只有我们才是知根知底的同伴，不比你要找的假人好多了？人多力量大，总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