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182)
“下雪了?!”
此起彼伏的感叹响起,这并不是西伯利亚的雪季,根据气象预测,第一场雪的到来应该在两个半月之后,但它就是这么突兀又傲慢地降临了。
反应最快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去看检测屏幕上那个神父装扮的男人,被无数视线对准的男人神情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但他的姿势却发生了变化。
他抬起手,接住飘落的雪,寂静的原野上,有风开始呼啸卷起,围绕着他向四周扩散,落雪越来越密集,这不是什么温柔的雪景,也不是什么天使怜爱的抚慰,这是堪称灾难的暴风雪,是威严的大天使长降下的神罚!
毫无疑问,正是这个看上去无害的神父招来了天灾,云图上显示,以他为中心的五公里内,正在进行一场天地摧折的暴风摧折,而作为灾难中心的神父,他走过的地方在卫星地图上拉出了一条粗壮的道路,这是一条由深厚的积雪和风里的冰凌组成的道路,灾难的中心还像是有要向东移动的趋势。
向东?为什么是向东?
比起目瞪口呆看着这宏大场面的观众和疯狂抄录数据的研究员,有一些心思敏感的人则想得更多一点:为什么他要向东走?比起西边繁茂的城市,东边几乎什么都没有,再向东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了,难道他是要直接走进海里去吗?还是说他不认识路压根就是在胡乱走?除非他能直接穿过海洋走到白头鹰,否则——
等等,再穿过海洋就是白头鹰的国土。
当他们想到这一点时,都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吧,难道怪物也会有什么保家卫国的情结吗?应该是他们想多了,也许人家根本就是在瞎逛!
高空卫星尽职尽责地向人们反馈地面的变化,这回所有人都盯紧了这边,不肯放过一点可疑之处,于是当这团狂暴的风雪停下时,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里。
他并不是自愿停下的,虽然前方没有山峦丘陵之类的障碍,足以让风雪顺从他的心意席卷四方,但当前面出现路障时,他还是礼貌地停下了脚步。
拦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瘦削异常的青年,冰冷的狂风撕扯着他银灰色的长发,白大褂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衣摆上缓慢晕染出来的猩红血迹如同冰天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如果不是他的手杖深深插在地上,简直要让人担心身型单薄的他会不会就这样被风吹跑。
“文森特·洛林!”眼尖的人一口喊破了这个突兀出现的男人的名字。
可不是吗,华夏找他都找疯了,结果这个人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西伯利亚。
而且看起来和神父还是对峙状态。
疯医生扶了扶细边眼镜,防滑链垂在颈侧,过分暗红的嘴唇微微翘起,像是在微笑,矢车菊蓝的眼睛轻而缓慢地扫视佩特罗沙周身。
他将双手压在手杖上,纤瘦得有些可怕的身躯一动不动地定在狂风前,就像是永恒锋利的刀刃,顶住了天使神罚的枪尖。
静默,打量,斟酌。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视,犹如两头周旋的野兽。
这气氛不太对劲啊……看见佩特罗沙出现后,兴高采烈的白头鹰一方短暂地陷入了疑惑,他们通过种种手段从华夏那边搞到了终焉议会的成员名单,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里面有疯医生文森特·洛林,魔都黑洞里出来的入殓师兰因,岛国京都出来的阴阳师芦屋道满和名为章子的九尾狐,也正是因此,他们确认了议会的势力范围以亚洲为主,那么西伯利亚自然也是议会的范围。
就连仲裁庭的对外发言人也承认了这一事实,他可是亲口说过亚洲是议会的地盘的。
那从西伯利亚黑洞里头出来的怪物显然也是议会的成员。
可是为什么议会的两个成员,好像针锋相对起来了?这难道不该是仲裁庭成员出场、制止议会成员恶行的剧本吗?他们都把剧本前置情节做得这么完善了,仲裁庭的人怎么还不出来!
白头鹰的政客们脸上出现了一点疑惑。
所以说,知晓盟友的情况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不然很可能就会遇到这种……大水冲了龙王庙,打套套着了自家的羊——的糟糕情况。
而目前白头鹰对自己的糟糕境况还一无所知。
第118章 阵营之战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西伯利亚, 当然,确切地说应该是聚焦在了这两个……相遇的怪物身上。
卫星尽忠职守地将画面同步到实时监测平台上,但囿于周围狂暴的风雪和技术水平, 他们并不能听见两人的对话,各部门善于辨识唇语的斯拉夫语专家被紧急传召过去, 和同声传译员、速记员一起被摁在了大屏幕前, 周围都是神情严肃的领导。
“你要阻拦我。”
先开口的是灰蓝眼睛的神父, 他比对面的医生高了大半个头,垂着眼睛看人时总带着点憨厚大熊收敛压迫感渴望与人交朋友的无害气质。
“真可惜, 我其实并不讨厌你, 事实上,就算你搞了个麻烦至极的议会, 但是你知道的, 就连我们的陛下都对你非常有好感, 而我本人……我深爱一切愿意为了理想付出生命的人。”
神父说这话的时候笑吟吟的,似乎他真的只是在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抒发情感。
“谢谢。”对于神父的热情告白,双手拄着手杖站立在他面前的疯医生只是平和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很想打架,”神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想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这对你——和你那个组织并没有坏处,或许你现在就可以掉头,然后等待……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个不错的主意。”
银灰长发的医生一动不动。
神父叹了口气:“我说真的,趁斯图亚特那条毒蛇还没来, 我们可以和平解决这个问题, 你明明知道他因为陛下的关系非常讨厌你,而我们并不能违背庭长的决议。”
医生笑了一下:“都这么多年了, 你们竟然还没有成功起义吗?那个刺客也就算了, 难道你没有尝试给斯图亚特洗脑?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只会喊‘为了主的光辉’的狂信徒了。”
斯拉夫语的弹舌音很多, 想通过口型判断语言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加上佩特罗沙说话又快,守在屏幕前的唇语专家眼睛都盯出红血丝了也只能分辨出部分字句,倒是盯文森特的人收获不菲。
对于文森特恶意的嘲讽,佩特罗沙只是静默地笑了笑,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抬起:“善于倾听他人的建议是个好习惯,看起来你还是没能从死亡中吸取教训。”
他将这句话说得慢而舒缓,于是唇语专家尽职尽责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很快它就被记录在了白纸上。
样貌威严俊美的神父显然是抓住了文森特的痛点在疯狂戳,这种行为并不怎么光彩,不过无论是佩特罗沙还是文森特,对此都一脸习以为常——看起来他们双方没少做这种事情。
但习以为常归习以为常,这并不能阻止文森特发怒。
白大褂上猩红的血迹飞快蔓延,就像是刚刚有活人的血喷溅在了衣服上,滴滴答答的血顺着衣摆往下流,砸在冰面上的一瞬间,就被冻成了一团团凄冷的霜花。
可以用年轻美丽来形容的医生缓慢摘下了眼镜,随手扔到一旁,没有镜片遮挡的眼镜直视前方,矢车菊蓝的眼眸美得像是辽阔的天空、浩瀚的海洋,殷红如荼靡将死的蔷薇的唇色被过分苍白的皮肤一衬,简直让人有看见了吸血鬼在世的感觉。
这尊烈火里烧融而出的琉璃器皿布满裂痕,依旧能看出他被打破之前璀璨的光辉。
文森特抬起眼眸,呈现出恐怖的失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没有丝毫美感,硬要说的话,它像是魔鬼的狞笑,被残忍谋杀的疯医生从皮囊深处爬上来,怀揣着杀戮欲向着前方饱含恶意地挑起了嘴唇。
病态,癫狂,血腥。
雪亮的细剑从手杖中拔出,披着滴血白衣的疯医生全然不受风雪的影响,眨眼间就突破了狂暴的乱流,出现在了神父背后,蛇信似的剑锋上因为过低的温度出现了层薄薄的冰凌,它正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捅向佩特罗沙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