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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降维(239)

作者:大叶子酒 时间:2022-04-07 09:57 标签:穿书 爽文 无限流 恐怖

  “何人击鼓!”
  “何人击鼓!”
  一列殿上戍卫连声长喝,自玉阶上冲下,而被质问的人恍若未闻,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沉着、缓慢、一下一下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敲击着这面象征天下至公的登闻鼓。
  登闻鼓的声音响彻凤凰台,在殿上议事的朝臣们尚未对皇帝行礼,耳边就传来了这惊天彻地的巨响,连带着脚下的地面都像是在隐隐颤动,龙椅上的皇帝微微端正了身体,眼睛意味不明地落到外面,站在首排的谢首辅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尽管他不知道敲鼓的人是谁,但一种玄之又玄的预感已经先一步击中了他。
  ……这些年,你在外面都看见了什么、听闻了什么?事当如何,才至于此啊……
  一直到殿上戍卫冲到了谢琢近旁,背对着他们泰然自若击鼓到最后一刻的男人转过身面对他们:“《国律·行状》有言,擅击凤凰台登闻鼓者,行杖五十,过铜烹道,三跪九叩以申御见。”
  他从容地扔下两柄鼓槌:“行杖吧。”
  “哪个胆大包天的敲的鼓?”
  大殿内,官僚们窃窃私语起来,互相使着颜色试图询问出一点情报,但大家彼此看来看去,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懵然情状,几个心里有鬼的则开始绞尽脑汁回想那些被他们欺压的倒霉蛋有没有这个能力爬到凤凰台来敲登闻鼓,想来想去都一无所获。
  “哪家要遭殃了?”
  “必定是下头的人没看好,叫贱民跑出来,要闹个鱼死网破了。”
  传承了千百年的门阀世家里,哪户没有几个糟心子弟、为非作歹扯虎皮做大旗的亲戚?少不得总要动用权力做点儿不仁不义的事情,门外登闻鼓一响,所有人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唯恐自家就是那个中了头奖的“幸运儿”。
  殿外戍卫的声音模糊传来,木棍击打在人体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谢首辅的面皮抽动了一下,双手笼在袖子中,一张脸几乎凝固成了石雕,与他并列站在另一侧的王瑗之皱着眉,越想越不对,心口惶恐的心跳几乎要砸穿胸膛,跪坐案后的朝鸣令神色不定地坐了一会儿,骤然起身,就要退到后面去,上首泥塑木雕似的皇帝霍然抬起眼皮:“卿何处去?”
  王瑗之缓慢地回身,神色毫无异常:“回陛下,阶下吵闹,扰动殿上秩序,臣这便去让下面安静些。”
  皇帝看了他半晌,似笑非笑地拉起嘴角:“区区小事,何劳朕的凤皇子出马,让大侍去就好,卿——且坐下稍待。”
  皇帝身边的大侍无声地后退出殿,两名殿中卫则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王瑗之的去路上,魁伟的身躯像两座山一样拦在王瑗之面前,显而易见是绝不可能让王瑗之出去了。
  皇帝这样的反应让王瑗之的心顿时向下沉去,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猜测……恐怕成真了。
  庶人击登闻鼓,需受杖五十,而后仅着足衣过铜烹道,这铜烹道就是一条内里中空的方铜管,长一丈,宽二尺,高一尺余,勉强可供一个人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行走,中空的管上留有数个可供开启的活口。
  谢琢被从刑凳上拉起来,戍卫大声问他:“能站起来不?还有铜烹道!站不起来就只能把你拖过去了!”
  谢琢用力抓着他的手臂,声音低微至无:“……可以。”
  戍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升起了点钦佩,对下属将下巴一扬,铜管被扛起拉到了谢琢脚下,几名侍人匆匆奔来,手里提着巨大的铜壶,开启铜管上的活口,将滚烫的热水灌入其中。
  冒着滚热烟气的水注入铜管中后,又有人拖来柴火架在两旁,迅速点火,一时间,火焰和热水的温度催动着铜管哔啵烧起。
  戍卫一手扶着谢琢,快速提点了一句:“赶紧上去,一会儿会越来越烫,非得烫坏一双脚不可。”
  谢琢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费力地从戍卫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摸索着触碰到滚烫的铜管一角,几乎是立刻,指尖就泛起了微红。
  他在原地停了片刻,在戍卫感同身受地焦灼起来时,他终于抬脚,踩上了这条摧折肌骨的道路。


第156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二十一)
  人类大概是唯一一种会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折磨同胞的人, 且还能花样翻新地为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东西取上闲情雅致的名字,不切实地看一眼,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风花雪月富贵万千的名字后头到底有多少血泪。
  铜烹道这东西刚造出来的时候,其色泽灿烂宛若黄金, 当时还不是用热水灌入管道, 而是采取更野蛮的方式,直接在管内堆积柴火灼烧, 人行走其上, 热烫难当, 足下焦烂,鲜血甫一流出,便蒸发得只剩下块块暗红图纹,犹如红花绽放, 又因犯人疼痛难忍,跳跃踩踏之姿宛若狂舞,这刑罚还有“步步生花”“踏金舞”的别名,实在是风雅到了极致。
  前朝末帝残暴, 好观刑为乐,还特地选取了身姿窈窕的妙龄舞女,令她们在铜烹道上起舞, 做飞天之姿,足下步步生莲实在美妙,未免舞女们嘶声惨叫败坏兴致,每个被驱赶上铜烹道的舞女都被灌药毒哑了嗓子。
  死在这条铜烹道下的女孩不知几何,一度到了令江南舞姬闻铜色变的地步。
  不过后来的人主仁厚, 下令废除了一大批惨无人道的刑罚, 这个“踏金舞”也就此消失在了慎刑司的名录里。
  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人, 会向故纸堆里去寻觅这些东西,然后将它们重新带回到光天化日之下。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就是里头填充的不再是滚烫的柴火焦炭,而是热水——这样听起来,似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敲登闻鼓告御状的人必须独自走过这条铜烹道,旁人是不许搀扶的,因此尽管殿前卫莫名地为他感到焦心担忧,也只能站在原地瞧着。
  已被打了五十杖的人,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怎么能再安然走过这条路呢?但殿前卫说的话也是没错的,趁着热水还没有将冰冷的铜烹道烧的烫起来,尽快走过去是最好的选择,拖的越久,到后面就越难以行走,因一旁等候的内侍会不断往里头倒入滚热的水,绝不存在让水慢慢凉下去的情况。
  用于施杖刑的木杖尾端扁平,约成人一指宽,虽然疼痛,却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但在此刻,疼痛已经是了不得的麻烦了。
  被打了五十下的腰背僵硬疼痛到几乎快没有知觉了,其实没有知觉倒是好事情,最烦的就是它们仍旧在喧嚣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很快,谢琢就分不太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在痛了。
  好像骨头融化,皮肉被撕扯,有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捏住了每一根经络,将它粗暴蛮横地拉扯出来,将柔嫩敏感的经络狠狠压在了滚烫燃烧着的炭火上。
  只是一瞬间,谢琢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铜烹道长一丈,踩在上面的人青衣飘举,在清晨凝露的微寒中往前缓慢地走着,如果不去看他脚下的刑具,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名门公子在闲适散心。
  当他终于走完了这条地狱之路,一脚踏空落下来时,旁边的内侍和殿前卫都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扶他,站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的大侍从谢琢踩上铜烹道开始起就在那里了,从头到尾都死死盯着谢琢的脸,面上神情变了又变,脚下几次想动弹,又犹豫着最终还是停下了,站在那里好似一尊泥塑木雕,一直到谢琢走完了铜烹道,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殿内的皇帝始终半眯着眼睛,大侍从偏门钻进来,站到他身旁,弯腰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一直懒洋洋的皇帝霍然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如鹰隼般死死盯住大侍:“真是他?”
  大侍底不可闻地回答:“奴才瞧着像,不过他好似是目盲,加之瘦脱了相,这……奴才又有点不敢认……”
  皇帝快速地转了圈眼珠子:“管他是不是,你下去,不能让他进来,手脚干净点。”
  大侍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陛下……这,他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走完铜烹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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