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钓(134)
接通以后他没有立刻出声,杜庭政在那边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率先开口:“蒋屹,你要去哪里?”
蒋屹没什么反应地望着窗外,反问道:“要跟你报备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庭政哽了哽,解释道,“只是想问问你去哪里。”
蒋屹轻轻“啊”了一声,说:“不告诉你。”
然后挂断了电话。
司机大气不敢出,停稳车后,飞快地下去给他拉开车门:“到了,蒋教授。”
“谢谢。”蒋屹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服,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院的门诊楼。
周二确实没什么人,蒋屹在分诊台挂了号,然后上楼去。
前面一个病号刚好走出来,不等广播音开始响起叫下一个,蒋屹就拿着号进去,坐在了诊断椅上。
他把号递给鹤丛,鹤丛本来还盯着电脑,对那上面的名字尚有些难以置信,转头一看真是他,立刻激动起来。
“啊!”他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啊啊啊啊!”
蒋屹微笑着看着他。
鹤丛站起身,绕过桌子,两步到了他跟前,蒋屹刚一起身,就被他紧紧抱住了!
“宝!”鹤丛使劲抱着他,还想搂着他转个圈,“终于,你终于来了!”
“别转,别转,一会儿有病人进来了。”蒋屹用力熊抱了他一下,扶着墙笑着说,“我是没问题,你脸皮薄,可受不了啊。”
“我的老天奶啊,”鹤丛拉着他两条手臂,不相信似地反复打量,又伸手挤了挤他的脸,犹不敢相信,“杜家应该还没有该死的做出克隆人ai技术吧?”
“ai包换的,”蒋屹说,“中午想吃什么,等你一起吃饭。”
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来了位中年大叔,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们:“是三诊室吗,鹤主任?”
“咳,是,”鹤丛松开手,正经道,“我的手就是秤,你要吃点好的多补补…下一个病号。”
蒋屹偏头笑,摆着手连忙出去了。
大叔走进来的时候还在迟疑,鹤丛催促道:“坐,怎么了叔,说说症状。”
蒋屹坐在外面的三联椅上,手机又开始响起来,他看了一眼,这次不仅没接,还设置了来电静音。
里面的大叔一出来,还没走远,鹤丛就喊道:“蒋屹快进来!”
蒋屹进去以后关了半扇门,忍不住说:“冷静点,让别人以为我是走后门进来的。”
“给你看看也行,”鹤丛摘了手套,又去哗啦哗啦洗手,“日常检查,去屋里,把帘拉上。”
“我不看,”蒋屹坐在椅子上,“哪有人一见面就脱裤子检查这个的。”
“别歧视病种,”鹤丛擦了手,又关了电脑的登记页面,滑着座椅出溜一下到了桌子边,倾身道,“提心吊胆这么多天,今天要好好吃一顿才行。”
“早告诉你别担心,”蒋屹把大衣脱了,手肘搭在桌边,跟他离得很近,“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鹤丛说。
俩人对视了片刻,鹤丛伸手要摸他的头发,蒋屹主动低了低头,让他摸了一下。
鹤丛叹了口气,心满意足又怅然若失地收回手来。
“别这样,其实我还好。”蒋屹勉强笑了笑,想安抚他,又无从说起,“都过去了。”
鹤丛看着他,再次伸手贴他额头温度,又拉过他的手搭了一下脉。
蒋屹本想揶揄他涉足中医行业,嘴角松了松,没能说出口。
“在我们见面的第二天,我又见了你一次。”鹤丛摸完了没收回手,变成攥着他的手腕。
“你不知道。”他顿了顿,换了更严谨的说法:“你应该不知道。”
蒋屹望着他。
鹤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摊手抬了一下肩:“当时你在房间里,坐在窗边,房间里面很黑,白天也拉着一半窗帘。”
他努力回忆起来:“我在门边,叫了你一声,你没理我。”
“大概几点?”蒋屹轻轻地问。
“那不重要。”
鹤丛点了点太阳穴附近,回想起他的背影还有不停点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组织了一下语言:“人在一定压力下确实会出现精神失常,继而引发身体状况。”
蒋屹手指蜷缩了一下,鹤丛看了一眼,笃定:“但绝不包括你那种状态。”
蒋屹把手展开在眼前,在医院里无情的灯光下观察淡粉色的指甲。
“心理暗示,对吧?”鹤丛眯着眼睛问,“前一天我们待在一起的十分钟里,你没有开口讲话,那很不像你。”
他望了一眼四周,凑到蒋屹很近的地方,压着嗓音:“本质是通过语言和行为来影响他人的思想、情绪和行为,从而达到某种目的,有排他性和对目标的独特性。”
但这是双向的,影响别人的同时也会影响到自身。
蒋屹回过神,抬眼看了他一会儿,颔首默认了:“如果他再继续下去,差不多我也要崩溃了。”
可是杜庭政率先认输,表示希望与他重建关系。
“你胜利了。”鹤丛说。
“险胜。”蒋屹用跟他一样的语气说。
鹤丛坐回去。
两人隔着半米宽的浅木桌对坐,蒋屹首先移开视线,再次去看放在桌面上的手。
“状态未完全脱离,”鹤丛跟着他视线一起看着他的手,“需要吃药吗?”
“不需要。”蒋屹收起手说,“心里有数。”
鹤丛盯了他几秒钟,站起身,不容拒绝地将他拉起来。
“去哪?”蒋屹跟着他的脚步。
“八楼,”鹤丛像害怕他跑了似的,一直牵着他手腕,走步梯上楼,“心理与精神失常科。”
时间接近十二点,通体漆黑的迈巴赫停在医院外面布满树影的辅路上。
金石探头往外望了望,内心十分不安,对杜庭政确认道:“真的要进去找蒋教授吗,他会不会以为我们跟踪他啊?”
满是暗影的汽车内室里杜庭政面无表情看着金石。他面上还算镇定,实际上心跳速率两人不相上下。
前面的司机咳了一声,但是谁都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杜庭政一动不动地盯着金石,就在金石快要扛不住压力推门出去找蒋屹的时候,司机又咳了一声。
金石看向他:“你有病啊?”
杜庭政的视线也移开,下一刻车窗被敲响了,两人一起转头往外看,蒋屹站在汽车靠后方的位置,手肘支着一侧车顶,屈指又敲了两下黑色的窗。
几秒钟后,另一侧的车门匆匆打开,金石从上面下来,略带一丝尴尬和胆怯地打了声招呼:“嗨,蒋教授?”
蒋屹点点头:“在这里干什么?”
“来,来,”金石卡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来医院,当然是看病啦。”
“什么病?”
“心脏不太好,”金石按着胸口,说,“跳起来总是不受控制。”
蒋屹眉梢微微一动,给他指路:“四楼,心脑血管科。”
金石郑重点头,站在原地磨蹭。
蒋屹在晃动的树影下等了几秒钟,有点不耐烦,伸手又敲了一下车窗。
短暂的安静后,车窗缓缓滑下来,露出杜庭政沉暗的双眼,然后是挺拔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