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钓(131)
杜庭政脸都黑了。
北开源终于笑够了,一半揶揄一半正经道:“我理解的,蒋屹这个人呢,就是这样,不好好教训根本不行。”
“这样吧,”他说,“我随五千张报纸,就当做贺礼了怎么样?你赶紧把他抓牢了,别让他总是约祝意吃饭打球……我这里有刚从云南挖回来的玛卡要不要,男人的发电器,肾功能的永动机——”
杜庭政按断了电话。
为了防止还有其他的人发来‘贺电’,他立刻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这会已经不知道几点了,庭院里的灯光熄掉了几盏,客厅里的主灯也关了,只有四周围着的一圈壁灯还散发着月光般皎洁的光芒。
杜庭政放轻脚步推开卧室的门,近乎无声地回到床边。
蒋屹还在睡着。
手机已经还到了他的手上,他收到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杜庭政以为他会用来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但是他都没有。他只是拿了片刻,随后就丝毫不感兴趣地放在一边,直到睡着也没再动一下。
杜庭政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外界风评为什么说他是一个心软又善良的人。
他在车里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愿意交流,根本不是因为他的道歉,而是因为他看见他在家人墓碑前掉眼泪。
杜庭政伸手搭他的额头测温度,这动作险些惊醒蒋屹。
他迷茫地睁开眼看了看,发觉是他也没有太大反应,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了。
因为这动作,导致他的腿露出一截在外头,杜庭政拉起被子想要给他盖上,却在视线触及到上面时一愣。
他大腿面向里面的一侧有一个稍深一些的圆钝印记,边缘略有参差,如果不认真看,很容易被忽略掉。
他伸手摸了一下,触感比其他部位稍硬。
是烟疤。
杜庭政一动不动盯着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蒋屹动了动,杜庭政才如梦初醒一般把手里的被子给他搭在身上,盖住了那道快要消退代谢掉的伤疤。
又过了一会儿,他躺进温暖的被子里,往蒋屹那边挨了挨,终于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杜庭政起床的时候蒋屹已经醒了。
他没起身穿衣服,也没玩手机,只是盯着窗帘不经意间没遮挡住的一条细小的缝隙发呆。
杜庭政下床把窗帘拉开,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得蒋屹眯起眼,他伸手揉了一下。
杜庭政又连忙把窗帘关上一半,室内因此陷入半明半暗中,有些像阴天下雨的前一刻。
“要下楼吃饭吗?”杜庭政站在床边,弯腰撑着床边问,“还是想在上面吃?”
蒋屹没回答,杜庭政小心又问了一遍:“在上面吃吗,我让人送饭上来。”
蒋屹冷冷观察他几秒,出乎意料地点了一下头。
杜庭政立刻让人在阳台上重新支了张餐桌,两边各自摆放了坐垫,蒋屹坐上去试了一下,软软的很舒适,就端了半碗酸奶水果来,用勺子挖着吃。
这低矮的座位对于杜庭政来讲稍显受辖制,但是他看蒋屹兴致勃勃,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抻着一条腿坐在上面。
餐桌旁边摆放着今天的报纸,杜庭政拿起粗略扫了一眼,没从任何版块里发现他的照片。
看来邢心已经处理好了。
他把报纸扔在一边,坐在对面看着蒋屹吃饭。
蒋屹吃了两口就停下来,朝着那报纸抬了抬下颌:“在找什么,怎么不吃饭?”
难得他主动沟通一次,杜庭政想了想,说:“胃里难受,不想吃。”
蒋屹点点头,目光还停在报纸上。
杜庭政心里一动,告诉他:“昨天我们被记者拍到了。”
蒋屹伸手拿过报纸,看了一遍,没发现他的照片,只有一个专栏里面讲杜氏最近在建设分部,执行人可能是杜宜安。
杜庭政看着他的动作,佯装苦恼地问:“怎么办呢,可能明天就被印发了。公司里正在跟城外集团谈合作,可能会影响评估。”
蒋屹顿了顿,把报纸放回原位。
杜庭政以为他不会说话,没想到他嘴角一动:“你有办法。”
“报价太高。”杜庭政回应他。
“你有钱。”蒋屹有点不耐烦。
杜庭政面不改色道:“不想出钱。”
蒋屹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吃酸奶。
他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是有些天真在的,但是他长相又分外精致聪明,这些混合在一起倒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纯感。
跟他最近给人的感觉一样,每每以为他强势不容反抗,他又会无声无息地退半步,很矛盾。
杜庭政担心说的太多会起相反作用,但是什么都不说又不甘心。
他没在别人身上跌过跟头,就算是去年在广州被人追进河里,也没有气急败坏,处理起来就事论事,归类到小打小闹。
“希望报社懂点事,别真的给发出去了。”杜庭政叹了声气,问他,“要出去走走吗?”
蒋屹此刻已经沐浴在灿烂的晨光下,太阳画出的棱格在餐桌上形成许多不规则的亮片。
他仰脸晒了一会,摇了摇头。
杜庭政离开去处理工作,蒋屹独自坐在窗前,片刻后,金石鬼鬼祟祟地探头,看他正在发呆,才慢吞吞地走进来。
蒋屹坐着没动:“干什么?”
金石坐在云台上,不容忽视地重重叹了一声气,成功地把蒋屹的视线拉了过来。
“怎么办呢?”金石撑着下巴,望着他,哀愁道,“听邢心说昨天被拍了,那个记者在灌木丛里,蹲守了不知道多久。听说拍了很多照片,这会正在商量卖价。”
又是为了照片的事。
“要价很高吗?”蒋屹问。
金石立刻转过身,正对着他:“高倒是不算高,只是大爷那个人……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恐怕是打算硬碰硬了。”
他打量着蒋屹没什么变化的神情,把情况往更严重的程度说:“万一他真的发出去,大爷说不定会找人绑l架他。报社也不是吃素的,以后的报道肯定会杜撰一些子虚乌有的事,这是恶性循环。”
蒋屹搭在桌上的手被晒得发烫,收回袖子里。
金石观察着他,发觉那眼神似乎有所松动,不是一贯的冰冷无情了。
“不然您劝劝他呢?”金石尝试着说。
蒋屹沉默片刻,转开头,望着窗外,冷淡道:“他不是无所不能吗,肯定有他的办法。”
金石心说他拿你都没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一样啦,”金石说,“能平平稳稳的解决,咱们肯定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毕竟人家记者也是靠这个吃饭的嘛。”
蒋屹仍旧淡着脸不做声。
“那就这样啦,”金石站起身,全然无视他的漠然,轻轻松松地说,“蒋教授,今天你一定要劝他哦。”
杜庭政在茶水间里等了一天,蒋屹也没来找他。
尽管金石再三安抚,让他继续等,不要急,杜庭政的心里也跟蚂蚁爬上热锅一样,静不下来一分钟。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杜庭政出了茶水间的门往楼上一望,二楼卧室里的灯已经黑了。
蒋屹根本不打算搭理他。
任由他热火烧心,忐忑不宁,坐立难安。
以前蒋屹被关起来,足不出户,按部就班,镇定自若,还能冷静地破坏监控跟他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