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65)
“还有别的地方伤到么。”傅斯舟手抚上他肩膀,又顺着按到他后背、腰际、腿侧,阮绥音疼得脑袋发懵,冒了满额冷汗,忍不住制住了他。
“别…”他有些脱力地扶上一旁的架子。
“阮绥音……”傅斯舟放开了他,闭了闭眼,沉冷的声线令阮绥音胸腔发闷,“为什么说谎。”
这一整晚,他已经给过阮绥音无数次机会,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他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他能别再强装着隐忍伤痛,但阮绥音最终还是把他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即便他同样已经无数次告诉过阮绥音,他们是坚不可摧的利益共同体,他们不分你我、同舟共济,不需要欺瞒、不需要伪装。
阮绥音垂着头,有些麻木地空望着地面,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他跟眼前这个根本不爱他的、随时都有可能为了保全利益离开他的傅斯舟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可说的。
见他不说话,傅斯舟又扣住他肩膀,怒道:“说话——阮绥音!!”
阮绥音被他吓得一抖,颤着眼缩了缩脖子,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
以前傅斯舟也不是没发过火,但或许近来傅斯舟对他太过温柔了,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他猝然从梦中惊醒,不知所措。
下一秒,傅斯舟扼住他手腕举过了他头顶。
他睁大眼睛,在完完全全力量压制他的傅斯舟手底下徒劳地反抗:“放开我…!!”
傅斯舟置之不理,只是将他抵在架子上,要掀开他衣服。
这场景倒是似曾相识,但不同的是,之前他是厌恶阮绥音不顾别人的感受自残、厌恶阮绥音任性的行为会影响到自己的声名、厌恶阮绥音这个不乖乖听话只会制造问题的麻烦。
而现在,他却是气阮绥音不信任自己,气阮绥音还是选择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情,气阮绥音还要强忍着痛在自己面前装安然无恙。
他拼命挣扎着,颤抖的眸光情绪复杂,一如那时傅斯舟死死揪着他,毫不留情地撕下他遮掩自残伤疤的皮肤贴时,那种恐惧又卑微的乞求。
“不要…”阮绥音哽咽着,“求你了……”
他与那时别无二致的眼神让傅斯舟明白,他害怕的不是被傅斯舟看见自己的伤痕,而是害怕向傅斯舟袒露之后,傅斯舟贬低他伤痛的冷言斥责。
然后傅斯舟才发现,即便他已经悔过,但他无视阮绥音痛苦的冷漠、他高高在上的诘责质问、他情绪失控的暴力,仍然深深刻印在阮绥音心里,挥之不去,而阮绥音对他的不信任、在他面前的如履薄冰、对他所给予的一切受宠若惊,从始至终都是自以为是的他一手造成。
傅斯舟松开了他,有些颓然地垂下手。
“对不起…”他惊魂未定的目光胡乱游移着,不敢看傅斯舟,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纵横满脸,哽咽着一遍遍道歉,“我没有…没有想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傅斯舟看着他,胸腔溢散开阵阵势不可挡的酸涩痛楚,像被他的泪水席卷入绝望的水域,渐渐沉没。
其实,他在心里质问段奕明的话,也可以用来问自己一遍。
阮绥音已经那么敏感、那么脆弱了,作为与他相依为命的丈夫,就理解他、包容他,不要再在做错之后才知道认罪、才想起来要道歉,只让他能多一点安全感、多展露几个真心的笑颜,真的有那么难吗。
可最后他想,可不可以不要就这么对我失望,可不可以再给多我一次机会,我接受你所有的隐秘,也会拥抱你所有的伤痛、和你并肩作战,就算是拼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内疚》,作词:陈奂仁】
第54章 明明是情人 搞得像敌人
傅斯舟松开了手,转而拢住他的肩膀,将他圈进自己怀里。
“别说了…”傅斯舟哑声道,“别说了。”
傅斯舟讨厌阮绥音的“对不起”,从过去到现在都是。
他在傅斯舟怀里紧绷着身体发抖,傅斯舟不敢抱得太紧,只是一下下轻轻抚顺他后背的长发,直到他慢慢放松下来,靠在自己怀里低低抽泣。
傅斯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阮绥音抱到沙发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随即半跪在沙发前,抬手理顺他额前的乱发。
“……让我看一下。”
良久,傅斯舟才开口。
“我没有想要指责你或者是质问你什么,只是担心你。”
阮绥音噙着眼泪看向他,有些犹疑。
“让我看一下就好。”傅斯舟又说。
阮绥音没拒绝,只是撇过头,傅斯舟便伸手,缓慢地卷起他衣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傅斯舟闭了闭眼,问:“……是徐可阳。”
“嗯。”阮绥音轻声应。
之前傅斯舟还惊讶于徐可阳竟然敢当着别人对阮绥音挥刀,现在看来那已经算得上是他收敛之后的大发慈悲了。
很快,傅斯舟滞后地意识到这些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在他受伤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躲到了段奕明那里,而不是回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傅斯舟放下他的衣服,沉吟片刻:“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阮绥音愣了一下。
“不论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是带回来一身伤还是一堆麻烦,我都希望你能回来,告诉我,我不能保证我可以全都解决,但我会尽全力为你分担。”
“——而你只要回家,就好。”
家这个词对阮绥音来说实际上很生疏。
但他很清楚,不论是那个破旧的孤儿院还是富丽堂皇的顾家大宅,都不能算是他的家。
因为家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一个人。
见阮绥音一直不说话,傅斯舟又开口:“绥音…?”
阮绥音像突然被叫醒似的,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吗?”
又是这个问题。
坦白说,傅斯舟不明白阮绥音究竟因何总是徘徊于这个问题,他们当然是利益共同体,这毋庸置疑,而作为利益共同体携手并进、互相扶持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纠结的。
所以傅斯舟还是回答他:“当然。”
阮绥音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甚至盯得他有些心慌。
阮绥音开始第一次细致地、审慎地端详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高大,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但在阮绥音之前,他从未与任何人传出过什么绯闻,而阮绥音也从未察觉他有什么深埋心底的意难忘,他仿佛生来就不会爱人,也不想被爱。
而阮绥音又想到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去掉胎记之后拥有了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就连那位替他完成手上的医生都说他是自己手术刀下最完美的艺术品、破茧的蝴蝶。
不仅如此,他还持有一把张口便能轻易蛊惑人心的天籁之音,能令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他被无数人狂热地爱着,许多人想将他据为己有,而傅斯舟作为集万千嫉妒于一身的、他的丈夫,却从未对他表现出任何欲望。
傅斯舟想要他的国民度、想要他的舆论影响力、想要他与财团相连的命脉,唯独不想要他。他不甘心。
“疼吗。”傅斯舟躺到他身边,却没敢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睡觉,怕压到他身上的伤。
阮绥音没回答他,只说:“…抱我。”
他第一次对傅斯舟用了这种接近于命令的口吻,但傅斯舟并未感觉到不舒服,只是照做。
他们之间的拥抱一直都相当礼貌,但今晚阮绥音却拼命往他怀里钻,脑袋埋在他颈间,冰凉的嘴唇甚至轻轻贴到了他锁骨,微温的气息挠得他一阵酥痒,忍不住攥紧阮绥音散落在床被上的发尾。
关于他们之间体型差的帖子傅斯舟没少看,但只有真正抱在怀里的时候,傅斯舟才能最切身地感受到本来就相当瘦削的阮绥音在自己面前犹为娇小,加之他总是一副纯白无辜、弱质纤纤的面孔,令傅斯舟不由自主地几乎将他当作一个一触即碎的玻璃娃娃来看待,而那些关于性的想法都淡得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