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56)
“一直以来,我用我的错误安慰我自己,说服我自己相信,我遭遇的所有痛苦都是我应得的。”他轻声说,“那会让我觉得,命运并不是对我不公,只是在惩罚有罪的人…”
与其说是逆来顺受,不如说是他于心有愧。因为一切本不属于他,而是他从顾望景那里偷来的。
他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小偷,卑劣又无耻。
所以当徐可阳一把拽下他胸前写着“顾望景”的名牌对他吼“你也配用他的名字”时,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辩驳,是因为在心底深处,他或许也认可徐可阳所说的。
他顿了顿,道:“……可是我想,一切总应该有个尽头。”
“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为我欢呼的粉丝的时候,我以为那就是尽头,因为我得到了爱…很多很多的爱…它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痛苦从来没有消失。”
阮绥音慢慢、慢慢发现,再多的爱也无法消磨他的痛苦,那些伤口只是被他遮掩起来,然后逐渐恶化、腐烂、扩散,变本加厉地折磨他,让他痛不欲生。
“不要歌颂伤痕,不要美化苦难。”傅斯舟开口。
阮绥音微怔,颤着眼看向他。
“因为即便被美化,伤痕打在人身上也是痛的。”傅斯舟喉咙哽了哽,“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他垂了垂眼,眼里凝着的水雾滴落下来,在脸颊划出裂纹一般的泪痕。
然后那断断续续的抽噎逐渐变为歇斯底里的哭喊,他蜷缩在傅斯舟怀里,就像是要把那些在别人面前隐忍强撑着没敢掉的眼泪都流干,仿佛那样就能把痛苦抽离。
他的眼泪依然让傅斯舟很不舒服。
引起人的共情一直都是阮绥音的超能力,但傅斯舟觉得他这招术日益精进了。因为一开始,傅斯舟看着他哭时尽管略有些不适,但不痛不痒,甚至更多的是不耐和厌烦。
而如今这种不适却让傅斯舟觉得很致命。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痛彻心扉,仿佛被卷入黑色的浪潮,水波灌入喉咙和鼻腔,胸口在一瞬间变得逼仄又冰冷,令每一次吸气呼气都格外困难。
他甚至开始跟随着阮绥音一起恨徐可阳、恨伤害他的人、恨这个世界。
“别哭。”傅斯舟回抱住阮绥音,箍着他瘦削肩膀的手臂收得很紧。
他从傅斯舟怀里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傅斯舟,傅斯舟抬手,用指腹带过他脸颊的湿润:“……我们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他终于不再继续哭了,只是看着傅斯舟,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水雾朦胧的眼睛逐渐清明,缓缓聚焦的目光炽亮又坚定:“……你…那天的提议,我考虑过了。”
徐可阳刚刚唱完热搜就挤到了高位,他想世界上不再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他的痛苦、他的血泪凝成了加害者的一块垫脚石,赚足了所有人和掌声。
而他再也不想做那个只会躲在角落啜泣的废物。
他看着傅斯舟,略浓的眼妆和上挑的眼线让他原本柔弱苦相的脸庞显出一丝凌厉的攻击性,抑或是眼神的缘故。
“就按你说的做。”他说,“我不止要登上信鸽汇演的舞台,还要让徐可阳生不如死——”
如果他飞不起来,那就拉着徐可阳下地狱。
他两只手捏住傅斯舟的右手,像拉住一条悬崖之下攀缘的绳。
“你会帮我的,对吗?”
傅斯舟看着他,他泪流满面,唇角却挂着笑,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天使一般纯然无瑕的面孔上碰撞,使他看上去有一种堕落的疯狂,仿佛暴雨前抓着寒风肆意燃烧的烈火,即便下一秒就要毁灭,他也会拼尽全力燃烧。
而傅斯舟愿意做那根粉身的柴木,让他烧得更旺、烧得更远、烧向所有人。
傅斯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坚定的话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当然。”*
“加害者消费着受害者的痛苦得到了欢呼和掌声,用一滴虚假的眼泪博得了所有人的怜爱。”警队副队长楚宴扯起唇角,“多可笑。”
“就是从那时候起,”陈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一瞬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Mercury变了。”
“他开始了他的反击。”楚宴抱起手臂,“是受到了傅斯舟的影响吗?”
“阮绥音一直以来都逆来顺受,习惯了隐忍。”梁亦驰说,“直到傅斯舟这样一个坚定又强大的人站到他身后,无条件地帮扶他。”
“但如果不只是帮扶呢。”
楚宴叼着烟微眯起眼:“如果他知道了阮绥音的秘密,在震惊和心痛之余决定为他复仇,让所有伤害过他的人血债血偿…”
“一个是手握强权和力量的谋士,一个是能把控人心和舆论的巫师,只要他们齐力同心——”
梁亦驰垂眸看着手里阮绥音和傅斯舟在信鸽汇演上携手走过红毯花道时深情对望的同框照片。
“——就算是把半个亚联盟掀个底朝天也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说】
【陈奕迅《1874》,作词:黄伟文】
下一章就要入v了,周五入v当天更新6k+字。
这篇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入,所以拖到现在15w字了才入,基本上是大半本书都免费了。还是希望还打算看下去的宝们支持正版,不打算看下去的宝们也感谢在此之前的陪伴,谢谢。
第47章 亲爱的你该像 没有明天地唱
请化妆师补妆之后,阮绥音很快便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踏上了舞台,而傅斯舟站在台侧,和陈帆以及保镖一起在幕后看。
他唱的是夏翎早期的歌《Swan Song》。夏翎是近几年亚联盟最受欢迎的摇滚女歌手,风格狂野张扬,原创歌曲也大都是炸场的典型摇滚歌曲。
起初夏翎考虑到阮绥音的风格,想给他一首自己为数不多舒缓的歌,但阮绥音主动要了这首,她也尊重阮绥音的选择,只是尽全力和他一起调整编曲,让整首歌能保留原本的内核,又能呈现出与原版不一样的新意。
表演开始时,第一道顶光落在了夏翎乐队的鼓手身上,前奏沉闷的鼓点一下下锤出时压抑感便迅速扩散,观众席霎时安静下来,就连弹幕都少了一些。
吉他手和贝斯手也紧接着登场,一段节奏滞缓的独奏过后,聚光灯突然亮起,照亮了站在舞台中央的阮绥音。
舞美迎合歌曲的内核,将舞台地面做了一片黑色湖泊的特效,点点涟漪泛起,风卷起散落的黑色羽毛,在半空旋绕、飘飞。
阮绥音手握立麦,穿着黑色皮衣和长靴出现在镜头里时,傅斯舟的耳朵被观众席的尖叫声炸得麻了一下。
他长长的马尾被风扬起时,鼓手也突然发力,和着他第一句便直接冲到了高潮的歌声,瞬间引爆了现场。
听惯了阮绥音那些如泣如诉的悲曲哀歌,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让身边最熟悉他的陈帆和保镖都愣了神,他空灵的嗓音与这首歌并不违和,只是他整个人的气场与平日里几乎判若两人。
他总是颓丧萧条、苍白无力,好像活着也可以、死了也行,陈帆从未见过他像此刻一样,目光坚定、生命力旺盛,像风雨中飘移却永不低头的玫瑰。
【家人们谁懂啊】
【好伟大的夏翎,以后给我合作十首歌好吗】
【救命好酷好飒,完全跟舞台融为一体】
【宝宝,多唱摇滚我爱看】
他脱胎换骨、高昂狂放,唱到一半甚至抱着立麦反身去拨吉他手怀里的吉他,和贝斯手背靠背随着韵律摆动。
破碎的黑白光影斑驳在他身上,他唱到声嘶力竭,嗓音沙哑,如同天鹅的绝唱,激扬狂野中释散出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坦白说,傅斯舟喜欢这样的他。
毕竟慕强一直都是傅斯舟深刻于心的观念,他不喜欢只会哭哭啼啼、躲在角落伤害自己的阮绥音。
他原本就是一只可以腾起羽翼展翅高飞的飞鸟,没有要蜷缩在笼子里自怨自艾妄自菲薄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