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52)
“合着来军团喂咱们狗粮呢。”扒着射击场铁网围观的几个中士八卦道。
“傅首长真是人生赢家,我看至少五年内他都得稳居’联盟最令人嫉妒的男人”排行榜第一位。”
“算了吧…傅首长也够难的,评议院那帮人就这么把Mercury撤下来,半点不给他面子,之后他要真当选了不尴尬吗?”
“别说傅首长了,Mercury亲哥哥在评议院坐着呢,不也照样撤?”
“也不知道评议院怎么想的,现在网上还炸锅呢,我看粉丝就差游行抗议了,倒是Mercury还有闲情来这儿。”
“听尹上尉说Mercury是为了做新歌找灵感。”
“发生这种事还这么敬业地来写歌,不能去参加汇演真是黑色幽默…”
“干什么呢!”傅斯舟身旁的上尉突然朝这边喝了一声,“很闲是吗?需要我给你们安排点事干??”
“不用不用…”几个小士兵一哄而散,连忙逃出他的视线范围。
傅斯舟稳着阮绥音扣下扳机,一枪击中了一个近距离靶。
“但如果不迈出这一步,就很有可能会因为那一点恻隐之心丧命。”
“——所以不要隐忍,不要后退,就算是以卵击石也要试着反抗。”
他松开阮绥音,阮绥音垂下握着枪的手,良久才回过头,扬起眼睫看向他。的确,从过去到现在,他只是习惯了蜷缩在角落躲躲藏藏。
有时傅斯舟觉得他很像一只瘦弱又可怜的流浪猫,让人看了就想带回家好生养着,养得健康一点,骄纵一点,学会撒娇耍性子,学会挠挠人,至少不要那么畏畏缩缩的,好比一种养成类游戏。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阮绥音突然问。
“你说。”
“为什么当时你会选择上军校、进军团?”
傅斯舟笑笑:“因为乔森给的奖学金最多,还能免学费。”
阮绥音愣了愣,傅斯舟又说:“如果你想要官方一点的答案,我也可以现编——”
“不用。”阮绥音说。
傅斯舟沉吟片刻,又说:“以前的确只是因为那样而已。”
“什么…?”
“只是把军团当作上升的渠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一直待在军团。”傅斯舟说,“所以不论什么任务都急功近利地冲在前面,想揽下军功。”
“那后来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傅斯舟目光仍然直视着前方,“——几年前,有一个跨国组织的人体实验基地浮出水面,我带了一个特别行动小队,协助国际联合军团解救被困的实验体。”
“把被囚禁数年的那些人从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救出来,看着他们喜极而泣的那种感受,或许在某一刻比军功要深刻。”
阮绥音没说话,只是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那是建立在我没有光荣牺牲的前提下。”傅斯舟又说,“那一战军团死伤惨重,我的副将为了救一个孩子而死,我想我没有那种觉悟,为别人放弃自己。”
“没什么不好。”阮绥音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傅斯舟扯扯唇角:“——当然了,在演讲的时候我就会说:‘如果换作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因为进军团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永远属于我自己。”
阮绥音忍不住笑了:“可你现在把真实想法告诉我了。”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们不分你我。”傅斯舟语气平淡地说。
阮绥音的笑敛了敛,沉默着。
或许傅斯舟可以这么坦然地向他叙说自己的小小的自私、负面,但阮绥音做不到,他无法保证傅斯舟看到真实的自己之后是会一如既往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事实上,他更倾向于后者。就像顾闻景曾经对他说过的,除了歌声,他的脸、身份、温软性情全都是假的,没了这些,他不敢奢望除了段奕明之外还会有谁愿意支援他。
他对自己欺骗了所有人感到惭愧,但对爱的渴望早就已经远远超越了这种内疚就算是畸形的爱,就算是建立在他虚假面孔之上的爱,他也要。他全都要。
傍晚时分,阮绥音和傅斯舟一起去了军团的餐厅,坐到角落背阴的桌前,阮绥音才摘下了口罩。
他们来得晚,本应是没什么人的时候,但听说阮绥音和傅斯舟来了,许多已经吃过的人又折返了回来吃第二顿晚餐。
傅斯舟端着餐盘回来坐到阮绥音对面,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看,道:“办你的事倒是方便,热搜不用买就会自己冲上去。”
阮绥音今天来了军团的事情已经上了热搜,还有一些照片和视频,营销号配文都说他为了做新歌特地跑到军团去搜集信息,引导他的敬业努力人设,虽然没明着夸,但是评论区很容易就被带着走了。
见阮绥音没说话,傅斯舟抬头看向他,他终于摘下了口罩,过分端正地坐在桌前,目光局促地落在桌面,躲避着四周丝毫不加掩饰的视线,像误入鹰巢、但还是要努力保持优雅的天鹅。
“我以为你会习惯很多人的目光。”傅斯舟说。
阮绥音垂着眼:“这儿毕竟不是我应该在的场合。”
“那什么是你应该在的场合。”傅斯舟饶有兴致看着他,“聚光灯下面么。”
“是舞台。”阮绥音说,“那种时候,因为歌声得到的注目才是顺理成章的。”
“那因为美丽得到的注目就不合理吗?”傅斯舟笑笑,“即便在舞台上,你得到的关注也不完全是因为歌声。”
阮绥音眼睫颤了颤:“你说的对…”
也许傅斯舟太敏感了,但总之他很怕阮绥音说“你说的对”这四个字,因为那大概率意味着自己的话让阮绥音很受伤。
傅斯舟脑袋正飞速转动着思考自己这句话究竟戳到了阮绥音的什么点,阮绥音就轻声说:“……如果我是个丑八怪,就没有人会喜欢听我唱歌了。”
“如果他们能听到你唱歌,一定会抢着要领养你的呀…”孤儿院那位慈蔼的老花匠总那么对他说。
可事实是,即便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乖巧、懂事,那些想到孤儿院来领养一个孩子的夫妇往往在见到他脸上恐怖胎记的第一眼便丝毫不加掩饰地皱起眉,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地撇过头,更不可能有耐心等到他开口唱一句歌。
然后身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被领走,投入温暖家庭的怀抱。
阮绥音时常觉得自己是被诅咒的。从出生开始他就总是在被抛弃,即便上帝为他关了一扇门,也为他开了天籁之音这扇窗,但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一个多看一眼都恶心的丑八怪唱歌。
事实上,在来到顾家、得以靠天价手术去掉那胎记之前,阮绥音最讨厌的就是镜子以及各种会反光的物件。
“可是没有如果。”傅斯舟有些无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莫须有的假设。
阮绥音看着他,看了很久,他的眼睛哀伤又沉郁,仿佛在对傅斯舟说什么,但傅斯舟没能听懂。
【有时我会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从他们手下保护你,不能让你得偿所愿,不能让你不再受到任何伤害但我想,或许现在已经有别人能为你做这些了而我能做的,就是为你一个一个清理妨碍你、伤害你的人】
阮绥音坐在露台花园的秋千椅上,有些不安地攥紧了信纸,正思忖着什么,另一头便传来脚步声。
傅斯舟走进花园,站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我先睡了,给你留门。”
昨晚他们进房间睡觉时已经是凌晨四点,而现在才晚上十二点,傅斯舟想这会儿还正不到阮绥音睡觉的时间,便只是让他要睡的时候自己去房间睡。
阮绥音愣了,迟迟没做出回应。
“……你不是怕做噩梦么。”傅斯舟微垂着眼,淡淡道,“如果不怕的话,回你的房间睡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