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111)
警员和队长梁亦驰汇报着搜捕陈帆的结果,不过几个小时,他似乎已然人间蒸发。
“傅首长来了。”一个警员走进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
“请他进来。”
梁亦驰回过身,正正对上大步走进来的傅斯舟:“傅首长。”
“直播已经结束了。”傅斯舟面无表情道,“不论徐可阳有没有找到,我都希望你们在已经得到明确不在场证明的前提下向媒体撇清绥音的嫌疑。”
“抱歉,人没找到,目前我们还腾不出手来…”
“你们的无能不该由无辜的人来承担。”傅斯舟微拧起眉,显而易见的不悦,一旁的楚宴甚至看见他攥紧了拳头,“他已经承受了这么多,现在难道还要被你们和媒体扣上一个杀人犯的罪名吗??!”
“我已经给记者去了消息。”楚宴连忙开口,事实上,他还没有这么做,只是先应付傅斯舟,“今晚警视厅会发布一则公告来辟谣,您可以放心。”
傅斯舟顿了顿,随即微微颔首,神色缓和了些。
“但是我们希望——”梁亦驰紧接着开口,“您能作为新的嫌疑人,配合我们的调查。”
“那天晚上,我和段奕明、顾闻景和绥音的保镖在一起,他们都可以作证。”傅斯舟叠腿坐在审讯桌前,漫不经心道。
“你们四位聚在一起做什么?”梁亦驰问,“据我所知,您和段奕明一向不合。”
“绥音出了这种事,我们四个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一起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也无可厚非吧。”傅斯舟说,“只是最近绥音经历了太多事,我们不想让他再劳心,只能瞒着他。”
“所以——”梁亦驰敲了敲桌子,紧盯着傅斯舟,“你们商量出的对策就是绑架徐可阳,筹划这场直播吗?”
傅斯舟扯扯唇角:“证据呢。”
梁亦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咄咄逼人道:“那个人抓住了你们每个人无法割舍的弱点,让你们心甘情愿地为他完成这起精妙无比的罪案,你们都被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上,就像是锁链之中的一个环,而他只需要躲在暗处,仿佛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唆使你们达到他的目标。”
傅斯舟微微蹙了一下眉:“谁?”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警察的凭空猜测何以如此贴切。
梁亦驰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傅斯舟也没说什么,此时他的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会露出马脚,他必须事事谨慎,避免落入面前这个过分老练的刑警的圈套。
“不觉得可笑吗?”梁亦驰又开口,“一个军功加身的军科部首长,一个高高在上的评议员,一个白手起家的公司总裁,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都算不上什么普通人,但偏偏被一个再不起眼不过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讽刺。”
傅斯舟心里生了疑窦,听梁亦驰的口吻,他似乎不仅已经清楚了有一个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而且还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但他仍然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勾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么这样的几个人,一定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聚到一起合作达到共同的目的。”
“又怎么谈得上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至于背后那个人,他的身份、目的,其实并不重要。”
梁亦驰很清楚,其实傅斯舟这话显然已经间接承认了事实,但他敢这么明着说暗话,对警方来说反而是坏事。
因为这意味着,他很清楚警方多半根本就找不到证据。
梁亦驰不由地交握起双手,上半身往后靠去,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审讯室里一时陷入了寂静,旁边的警察蒋思睿转头来看向梁亦驰。的确,正因为这几个人都身份不凡,想要合力做成一件事情而不留下任何后患,并不是件难事。
但如果他们从陈帆那里下手——像陈帆这种自以为是上帝俯瞰苍生的人,恐怕正急于无处炫耀自己驱使这帮人为自己效力的光辉事迹呢。
傅斯舟被请出审讯室,这次换了阮绥音满脸焦急地等在外面,但他似乎对内情一无所知。
“徐可阳只是和我有恩怨,你们真的要把我身边所有人都查一遍吗???”
他走上前来捏住傅斯舟的手,十分不满地怒看了梁亦驰一眼,有些歉疚地扬起眼睫看向傅斯舟,仿佛在为自己连累了傅斯舟而感到抱歉。
“不关你的事。”傅斯舟握住他手背,说的是事实,但在阮绥音听来只是冠冕堂皇的安慰。
面对这位生气起来都令人生怜的大明星,梁亦驰什么都没有解释,按他以往的办事风格,是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给嫌疑犯留情面的。
但并不是因为阮绥音太漂亮。很难说清,连日来日夜不停地查办这起外界关注度过高的案子,身体上的精疲力尽还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要抓到案犯的欲望不再那么强烈了。
可惜他也在陈帆那声情并茂的讲述中慢慢与阮绥音共情,可惜他也慢慢从理智中剥离、开始为徐可阳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慨不已,可惜他在看到徐可阳受到惩罚的那一刻竟然也产生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快慰。
可惜他是个人。
冷静理智如他都沦落至此,更何况是爱着阮绥音的那些人呢。
傅斯舟揽着阮绥音的肩膀,转身要离开,却正好撞见一个警员慌慌张张地冲过来:“找、找到徐可阳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警员。
梁亦驰还不忘抓住时机迅速观察了两人的表情。
阮绥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睛,探询的目光投向了这边,甚至是定在了警员的嘴唇上,仿佛极其迫切地等待着他说出下一句话。
而傅斯舟却始终面色淡然,显而易见,不消任何人说,他早已知道徐可阳的下场。
而很快,新闻也已经迅速被扩散推送,分秒之间,媒体已经让公众比专案组更早知道了这起持续十几日的失踪案的结果。
其实徐可阳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闹市区的十字街口时,人们并没有能够很快认出他。
他那张精致的皮囊已经面目全非,被灼烧得溃烂的皮肉粘连着,渗出混着血丝的脓液,身形消瘦得仿佛一缕游魂,从一辆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色面包车上被推下来之后,他就那样呆呆地伫立在街头,一动不动,直到人群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脸上的神情或不忍、或嘲讽、或嫌恶,但没有一个人走上前去,问一句“需要帮忙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每个人都在暗自揣度着同一个问题,但并非是出于同情和关心。
直到被围拢在人群中央的、这个遍体鳞伤的人终于一头栽倒在地时,才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或是求救的电话。
“他被那个人放了出来。”小警员说,“…除了脸上的烧伤,看上去没什么别的问题,只是…”
没有人接话,但所有人心里都有答案。
实际上从校园霸凌的事实被曝光后,徐可阳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骂声淹没,甚至有不计其数的阮绥音拥护者高喊着要制裁他,某种程度上,那段时间正因被警方调查而被控制起来的徐可阳反而可以说是得到了警方的保护。
直到阮绥音的视频被示众,说不清倒向哪边的舆论焦点几乎完全转移到了阮绥音身上,而徐可阳失踪又令之前阮绥音身边案件频出的链条被拽出,那原本可以是徐可阳可以站在受害者立场翻盘的最后机会,可谁都没有想到——直播开始了。
这场可以说得上是犯罪自白的直播直接将徐可阳打进了地狱。比之之前简单带过的“霸凌”两个字,徐可阳被迫在直播中一一详细叙述的恶行被毫不留情地铺在公众眼前,极端的残酷足以令每一个人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