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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夜莺(100)

作者:唐泽泉 时间:2024-06-03 09:43 标签:强强 美人受 年上 先婚后爱 万人迷 救赎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而昨晚的记忆和知觉一起慢慢复苏,他一时间疼得意识模糊,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
  他很渴,喝完了床头放着的一杯水,喉咙仍然干涩得仿佛要烧起火,只能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端着杯子去找水,但一只脚刚踏上地面,发软的腿就支撑不住像是要散架的身体,他整个人瘫软下去,摔得不轻,水杯也重重滚落在地。
  身上各个地方本就疼痛难耐,阮绥音被这一下摔懵了,呆了几秒,正要扶着矮柜爬起来,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傅斯舟打开了顶灯,大步跨进来一把捞起他抱回床上,又捡起地上的水杯走出去,很快便端了杯水回来,全程一言不发。
  阮绥音接过水杯一口喝下去大半杯,偷偷瞟了眼傅斯舟,他坐在床边,垂眸望着地板,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阮绥音喝完,傅斯舟把杯子放到床头,随即扶着阮绥音的肩膀让他躺下去。
  “我不困了…”阮绥音有些莫名,但始终沉默的傅斯舟对他的话置之不理,甚至紧接着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还有哪儿不舒服。”傅斯舟开口,却始终没看他。
  阮绥音不说话,只是狐疑地看着他,拽过被子:“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傅斯舟不解。
  “你为什么不看我?”阮绥音诧异道。
  从进门开始,傅斯舟就几乎没看过他一眼,即便短暂停留,也只是匆匆掠过,不会超过两秒钟。
  即便是现在,阮绥音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也停顿了许久,才缓慢将目光移向阮绥音的脸。
  阮绥音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傅斯舟就突然伸臂抱住了他。
  傅斯舟想说什么,到嘴边了,想起阮绥音最讨厌道歉,又将一句“对不起”咽回了肚子里。
  “我不想你再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傅斯舟说。
  “我不是为了他……”阮绥音回抱住他,“是为了你……”
  “我知道。”傅斯舟说。
  他也是突然醒悟,阮绥音去见谢瑜,是因为在衍岛时,自己说唯一的愿望就是揭露真相。
  而阮绥音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哥哥,而是为了自己。
  “我的意思是,不论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我,都别再牺牲自己。”
  “可我不在乎。”阮绥音推了推他,从他怀里退出来,“这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
  “可是我在乎。”傅斯舟打断了他。
  阮绥音微抿起唇,眼瞳颤了颤,沉吟良久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脏…?”
  阮绥音的思路依然让傅斯舟感到匪夷所思,他总习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将所有事情都归咎为自己的不是,仿佛他不堪至极。
  “不是,当然不是。”傅斯舟抬手抚上他脸颊,“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爱你,我心疼你,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像是灵魂出窍,阮绥音足足呆了有三四秒才开口:“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我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你不高兴吗?”
  傅斯舟慢慢发现,要矫正阮绥音自我献祭的爱情观,似乎很难。一直以来他们把谈情说爱弄得像一场辩论赛,双方都在不遗余力地输出自己早已固化的价值观,唇枪舌剑试图说服对方、同化对方,只不过之前傅斯舟愿意为他妥协,这一次却必须矫正他的歪理邪说。
  “可我最想要的只有你。”傅斯舟说,“如果要牺牲你,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阮绥音看着他,眼里的光斑轻轻游动起来,像坠落湖泊的金鳞。
  “所以…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傅斯舟说。
  阮绥音仍然沉默着,让傅斯舟感到不安,又有些焦急地开口确认:“答应我。”
  在那一瞬间,纷乱的噪音潮水一般涌入阮绥音脑袋里,将他长久以来耗尽心力筑起的高楼大厦都拦腰斩断,黑色的浪涌瞬间淹没了废墟,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脑内轰鸣许久,又蓦地陷入一片死寂。
  傅斯舟试图推翻他的世界,然后重新筑起一片理想城。
  “所以…这也意味着……”阮绥音终于开口,“你说的爱我,并不意味着会为我付出一切,对吗…?”
  傅斯舟愣住了。
  他忘了阮绥音一向是个礼尚往来的人,他不要求阮绥音的爱是要为自己付出一切,自然也就意味着他不会这样要求自己。
  但最后他还是回答:“如果你希望我为你付出一切,那么我就会为你付出一切。”
  阮绥音眨了眨眼,唇角缓慢地扬起,最后十分愉悦地笑了。
  实际上他并不希望如此,他只是想要傅斯舟的态度,坚定不移的态度,那让他感到安心,安全感对他而言一向是奢侈品。
  傅斯舟也笑了,但不是发自内心,只是因为阮绥音笑了,所以会为阮绥音的开心而开心的他才笑了。
  一种无名的焦虑和压抑充满了他的胸腔,他很确定阮绥音还有事情隐瞒了他,并且隐隐能感知到,即便不需要问,他也会在不久之后得知这件事。
  正是这一点让他不安。
  与阮绥音在一起时,这种平和的安宁固然让人眷恋,但头顶仿佛始终悬着一团乌压压的云霭,暴风骤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倾洒而下,将人淹没,令人溺毙,未知的恐惧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而很快,他就知道这种不安的感觉并不是他的空想。
  段奕明让阮绥音在家休息了两天,信鸽汇演刚刚结束不久,在筹款结束之后会举行一场晚宴,而在那之前,段奕明没给阮绥音接什么工作。
  借着身上有伤的名义,傅斯舟也推了不少事情,每天去军科部转一圈就会回家,公选将会在一个半月之后正式开始,他已经没有多少闲暇,只能趁眼下的机会多陪陪阮绥音。
  晚宴当天出席的艺人和高层都很多,而在募集筹款中占了大头的阮绥音毫无疑问是最受关注的一个,并作为艺人代表讲话。他在无数人的尖叫声中步过红毯,迈上舞台,声情并茂地背诵已经由最专业的写手修饰润色过无数遍的讲稿,冠冕堂皇的说辞却仍能引来无数人涕泪纵横。
  傅斯舟坐在台下,时不时像模像样地抬手鼓掌,即便阮绥音说的是什么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顾着看着阮绥音,被淹没在观众席里,就像一个渺小的观星者。他知道自己占有阮绥音,也拥有阮绥音的爱,更清楚他在阮绥音那里很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点小特殊,但这一刻他就是纯粹地享受着这种安静仰望的感觉。
  他喜欢阮绥音站在舞台上时像无法企及的水星,也可以落在自己怀里轻柔地依偎,那几乎像是信徒被神明偏宠,他不敢沾沾自喜,更不敢忘记时时虔诚地祷告。
  阮绥音身后的荧幕与述京市中心的悬浮大屏同步播放着信鸽汇演中各国艺人的表演剪影,而在致辞结束后还余留了大量的空档来单独播放阮绥音的表演,给足他镜头。
  阮绥音抱着一束蓝色玫瑰,迎着所有人的欢呼声从舞台中央走上观众席中央的步道,他微笑着,如雾如烟的眸光轻飘飘掠过,似乎从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但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得到了他的注视。
  段奕明和顾闻景也坐在台下鼓掌,而保镖仍然兢兢业业地护在他身畔,陈帆则是站在会场角落和观众一起欢呼。
  他身边的这些人似乎都有着这种自觉。在陪伴阮绥音的这些年,他们或许曾经狂妄过、贪婪过、也茫然过,但最后,他们都得到了自知之明。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上清楚地分工协作的一个个齿轮、螺钉,他们按部就班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于是就一步也不再离开,尽忠职守地伫立在那里,不越界、不懈怠,他们背负共同的使命,朝着共同的方向,不再有内讧的必要,也大可释然地放下自己的奢求,安分守己。的确有那么一些时候,阮绥音觉得自己就算立刻失去生命,也不再有遗憾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一直以来所渴望的,所有人的追捧、热爱,他被爱意包裹着,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应该感到满足,可这爱意却显得如此虚浮,以至于他像一个被加塑金身的塑像,外面金光闪闪,内里却腐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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