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88)
透过落地窗,安嘉鱼转眼看着那对还徘徊在路边拍照的小情侣学弟学妹。
……
乔郁绵看了一眼后花园,还没来得及抬脚便被拽住了胳膊。
“不用。我不要,别忙了,我们去吃饭吧?”安嘉鱼说完忽然低头,诧异地看了看他自己的右手,手上还不自觉捏了捏。
“……怎么了?”乔郁绵的上臂被捏得有点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许久没认真锻炼了,和那些习惯做无氧的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并不值得被注意到。
“没怎么,你在健身吗……感觉,挺结实的……只用看的看不出来。”安嘉鱼边说边松开了手指,迅速将手插回风衣口袋里,“看着明明跟以前一样瘦的可怜……”
“嗯,每天会运动一下,做做平板支撑什么的。尤其是出差,晚上很无聊。”他收好了东西,穿外套,关灯锁门。
“……没想到最怕出汗的人也会有享受运动的一天啊。”难得安嘉鱼调侃了一句。
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乔郁绵不禁想起高中时期,自己别说打球之类的剧烈运动,连体育课都要翘,基本都用来刷题和午睡了,那时候安嘉鱼常常挤兑他弱不禁风,偶尔开玩笑地叫他“大小姐”。
“运动就是当下辛苦,过后心情才会愉悦。”他跟在对方身后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大学时候还有耐心每天跑一个小时的步,刚开始最难,要提前很久就开始做心理建设,不过运动比起药物治疗效果好,又不会有任何副……”
心情一放松就容易说多。
安嘉鱼开车门的动作一顿,显然是联想到了什么,好不容易随便了一些的气氛又被破坏。
可对方却什么都没问,若无其事地坐上车子,点火发动,带乔郁绵汇入浩浩荡荡的车流。
路况拥挤,车尾灯此起彼伏频繁闪烁,红光照在安嘉鱼脸上,沉默中更显人的焦虑。其间他几次张嘴,却只是不自然地叹了几口气又闭紧。
他变得这样谨慎是很出乎人意料的,安嘉鱼怎么会需要读别人的眼色呢……
乔郁绵心里不太舒服,于是主动开口:“我没事。当初也不算严重,上了大学之后没多久就好了。”
对方肉眼可见地松一口气,小心地开关转向灯变道,下意识地低声感叹:“那就好……”
“不然我来开?”乔郁绵猜测他平时不怎么开车,这样的交通状况对新手来说有些严峻,安嘉鱼时不时手忙脚乱一下。
“不用,难得有机会练练。”拥挤的车流中,那人来不及看他,便盯紧复杂的路况边自嘲道,“技术不怎么样哈,你忍一忍吧,很快到了。”
地方不远,一个两米半的车位安嘉鱼倒了两把才勉强停正,熄火的一刻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鼻尖冒汗,他伸手胡乱挠了一下头发,像在掩饰抱歉,一缕卷发在他耳后翻转翘起。
乔郁绵靠在座椅上,看着在陌生领域有些笨拙的安嘉鱼,心头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
本人在他面前,跟那些视频啊纪录片啊都不同,这不是那个聚光灯下的小提琴家,是个鲜活的,带着生活气息的,可爱的年轻人。
“到了,走吧?”安嘉鱼长舒一口气,开门准备下车。
“等一下。”乔郁绵伸手抚平了他那绺不太听话的头发,“好了,走吧。”
不想那人却不动了。
是……刚刚的举动太过唐突么?
乔郁绵一时难以拿捏他们相处的界限。当他想保持距离时,安嘉鱼会追上他,拼命抓住他,可当他放肆一点,对方又会客气地后撤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几年前的伤害给安嘉鱼留下了阴影,自己面前那个随性的安嘉鱼似乎已经消失了。他觉得抱歉,可时间不能倒回,他没有办法弥补那个18岁的安嘉鱼。
“小乔……”安嘉鱼转过身,眸中忐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乔郁绵点点头,静静看着他。
可他刚要开口,手机便不合时宜的“嗡”了一声。
“啧,算了,还是先进去再说,餐厅说用餐高峰超过预约时间十五分钟就不给留桌了……”安嘉鱼瞄了一眼屏幕说道。
作者有话说:
0 0 想问什么呢……
第83章
安嘉鱼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没休息好?”乔郁绵替他盛了碗汤推过去,“累的话,吃完回去还是我开车吧。”
“没有,不累。”安嘉鱼急忙否认,又稍稍犹豫,“我不累……但还是你开吧。这一片车太多了。”
“嗯。纽约车也不少吧?”
“我住的地方很方便,平时没什么机会开车。”安嘉鱼耸一下肩,夹了排骨给他。
“嗯,还是地铁方便。”乔郁绵点点头,咬了一口酥炸排骨,表皮酥脆,肉嫩汁香,“好吃。你也吃。”
对面的人却没动筷子,舔了舔嘴唇,垂下眼帘。
这样吞吞吐吐,不免让人多心……乔郁绵也放下碗筷,替两个空茶杯加满水。
餐馆老板喜欢陈绮贞,他们沉浸在柔软的歌声中有一搭没一搭,继续交换那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例如疗养院负责他妈妈的护工是个40多岁的中年女人,老公卧病榻十年撒手人寰,她倒是练出了一身伺候病人本事。例如他在肯尼亚结识的当地人和随手拍下的湖畔水鸟。
例如安嘉鱼琴房窗外的春花夏月秋叶冬雪,例如纽约街边流浪汉搭建的临时小窝,肮脏里居然还看得出些许温馨。
为了翻看照片方便,他们干脆换到了卡座同一侧,肩膀挨着肩膀,乔郁绵透过一张张照片浏览过安嘉鱼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变,衣着越来越成熟,头发忽长忽短,面部线条变得明显,笑容减少,眼神越发沉静。
也有不变的。
无论去到哪里,他琴盒上永远挂着一只陶瓷白鲸,旧到眼睛和嘴巴的黑漆已经被磨损干净。
它粗糙,廉价,却出入了许多世界顶级的音乐厅。
卡纳里……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
乔郁绵忍不住碰了碰手机屏幕里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却不小心碰到了退出键,画面骤然跳转到安嘉鱼的相册列表。
乔郁绵一眼便看到第二个相册叫做“苹果”,封面是自己穿着高中制服的单薄背影,坐在教学楼屋顶的夕阳里。
天空宽广,人影渺小而孤独。
“……小乔,你这几年有没有……”安嘉鱼的右手不自觉捏着光滑的瓷调羹把玩,说到一半又摇摇头改口,“我是说你现在……”
他声音越说越小,乔郁绵几乎要听不清。
他们正上方天花板上那颗LED灯泡因为电压不稳亮度时强时弱,嘈杂声中,原本没人在意的背景音乐模模糊糊传出陈绮贞二十年如一日的纯真嗓音。
撑住我/让我真正停留/拥抱你/做完一场美梦。
一个人的问题没有问完,所以另一个人没有回答。
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并未被时间所冲淡,乔郁绵瞬间读懂了他犹疑不安中隐藏的探寻。
他们各怀心事地继续吃饭,彼此偷瞄的目光不期而遇,又迅速滑开。
“出去走走?”饭后乔郁绵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球,一人含一颗。
“附近有条河。”安嘉鱼立刻答道。
河岸的散步道很窄,除非两人紧贴否则无法并行,安嘉鱼看上去有点失望,这里并不适合压马路。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河边走,偶尔遇到如胶似漆半秒都不肯分开的连体情侣,还需要冒险站到机动车道让出位置,好在这里车不算多。
其实情人节那天乔郁绵就隐隐有感觉,当安嘉鱼在电梯里抱住他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六年的时光只是短短一眨眼,他们之间并没有改变什么,分手那一瞬间的刺痛重新袭来,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