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5)
小毛眼疾手快按住了一旁的下行钮,阻止了他们的危险操作。
眼下就算再笨的人也能看得出乔郁绵跟那个小提琴家是旧相识,机灵的男孩不自觉低下了头舔了舔嘴唇。
两个男人面对面握手不算罕见,可握手握出这样的气氛着实让他有些不自在,那十根缠绕的手指甚至令他有种非礼勿视的感觉,似乎连空气都跟着升温。
他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女上司,又看了看电梯里正暗中观察的中年女人,大家都不动声色。
他从边陲小镇来,大城市的人再一次让他捉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没人开口,他们就要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了吗?
“咳,你们有事一会儿在说吧,活动快开始了。”中年女人将手机屏幕亮给小提琴家,然而后者看都不看一眼。
乔郁绵稍加用力便将安嘉鱼从观光电梯拽出来。他看到对方额角与鼻尖的细汗,连地板都透明的观光电梯对恐高的人来说简直是酷刑。他转身走向对面,按下了另一侧墙壁上的按钮,低声说道:“等这个吧。”
安嘉鱼跟在他身后,怔怔看着他。
电梯里很安静,有轿厢嗡嗡的行驶音。
这架电梯会在短短几十秒过后在一楼停靠,其中一个会先行离开,做回那个举世瞩目的小提琴家。而另一个会按部就班下楼,吃东西,而后投入到平凡的工作中去,继续做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
灯光略显幽暗,虽然乔郁绵知道镜头总是会将人拍得胖上两圈,可安嘉鱼比他想象中更消瘦。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干巴巴地开口,试图阻止因为长久对视而愈发粘稠的气氛。
安嘉鱼没有回答,只垂眸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左手小指。
乔郁绵这才明白弥漫了半边身体的,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酥麻感从何而来。
他们的手还没放开。
他迫使自己松开手,可那感觉仍旧萦绕周身,似乎只是一刹那便乘虚而入,渗入皮肤,扎根血液。
“早上刚回。”安嘉鱼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手。
“……”时隔许久,他忽而又在小提琴家的脸上隐隐看到了让人揪心的卑微感,和他舞台上,媒体前的样子判若两人,“是有音乐会吗?”
“……不是。”安嘉鱼一抬胳膊,露出手腕上的Caprice,“代言活动。”
原来保安早上提到的奢侈品牌是Oura。
乔郁绵点点头:“嗯。很好看。”
只是一眨眼,他们便结束同行,乔郁绵替他按住了开门的按钮,留在原地没有动,亦没有说再见。
不想安嘉鱼也迟迟不动,他转过头,眼眶有些泛红:“你搬家了……”
“嗯?”乔郁绵一怔,“……嗯。搬了。”
“你的微信,QQ都不用了?还是……你拉黑了我?”安嘉鱼转身逼近他,化妆师遮得住皮肤的瑕疵,却遮不住眼中的疲惫,乔郁绵猜想这是长途飞行的后遗症。
“没有。QQ不用了……微信换了号码,我原来的手机被偷了。”他后退半步如实回答。
安嘉鱼无视门外不停催促警告他的经纪人,一巴掌拍开他按着开门扭的手,陪他在电梯中,继续下行。
乔郁绵后背抵住了壁板,退无可退。
他好像许久没有被人抱过了。
他的母亲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而父亲……成年男人之间不存在这样亲密的行为。
上一个这样抱住他的,好像也是安嘉鱼。
毕业进公司之后,他也尝试着不要像过去那样耿直地拒绝别人的示好,尝试敞开心扉,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他感受不到任何兴奋,紧张或者期待。
“算了,感情这事不能勉强的,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电影就当我请你看了吧,谢谢你的晚餐,还有爆米花。”对方通常大度得体。
苏芮可说,能跟帅成他这样的人约个会也是赚到,不需要有歉疚感。
其实真的没有歉疚,他只觉得遗憾。
遗憾自己因为常年奔波生计,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并没有失去什么。
强烈到疼痛的心悸,窒息感,坠落感,和安嘉鱼一起回到他的怀抱里。
残存的理智再次提醒他,这不应该。
可身体却很诚实,那些沉睡的记忆操控着他的双臂圈紧了对方的腰,他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恢复柔软。
“姐。我乔哥……”小毛陪女上司等在负一层电梯厅。
“啧……”苏芮可心情复杂,不自觉想咬指甲,可又想起自己才去过美甲店又迅速作罢。
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初恋虽美,可物是人非,当年偶遇的,那两个翘课坐火车赶去海边的少年已经快要消失在她的记忆中了。
作者有话说:
楔子就这么长。
下一章要时间大法,重回少年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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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erfect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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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九月中还粘着夏的尾巴,太阳一出就凉不起来。
高二体育课金贵,不过体育老师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一张张洋溢着跃跃欲试的笑脸不是冲他,所以他也很知趣:“男生绕场五圈,女生三圈,跑完之后自由活动。”
“耶!”
欢呼声还没落地,年轻高大的老师抬手压一压音浪补充一句:“但是不准上看台。”
“切……”女生们不约而同。
他无奈苦笑:“我们互相体谅一下,放你们上去被保洁抓到了,我要写检讨的……”
室内体育馆,每日早晚都有校工打扫检查。
“老师,帮忙拿个篮球!”男生们扔下一句话鱼贯冲出门,权当做上场前热身。
临近中午,室外艳阳高照,速度快的男生们绕完五圈不过几分钟。随意抹一把额头上露珠似的汗,一丛人簇拥着体育老师进门:“来给我们做裁判。”
小班制,理科班里统共二十个男孩子,一半上了场,另一半在一旁候场。
体育馆的运动木地板常年擦得晶亮,篮球嗵嗵砸出好听的节奏,间或伴随几声鞋底锐亮的摩擦,习惯了只觉出一股躁动的荷尔蒙,并不刺耳。
女孩子们选个场边角落席地而坐,或关注场上那十几条人影,或凑堆聊天闲扯,也有自觉的,抓紧一切时间埋头苦学:“这题谁会啊,救我!”
趁场面乱,乔郁绵抓准时候从门缝悄然挤出去,绕着体育馆外墙走到背阴处。紧锁的器材室门口有他课前扔在那儿的物理练习册,这地方少有人经过,哪怕被人看见了也没人会拿。练习册嘛,哪个桌上没摞个十本八本。
他习惯性地逃掉了体育课的自由活动,高中体育老师都相当体贴,只在上下课集合时打眼看一下人齐不齐,毕竟这是全市最出色的私立高中,生源好到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学生。何况哪有人会逃体育课,谁不是等着盼着这一周两次的机会,能打打球放松一下,也能光明正大聊天听歌。
硝
可乔郁绵是班上唯一的走读生,中午没机会像其他人那样回宿舍冲个澡,也没有自己的床闭一闭眼睛,缓解运动后的疲劳,所以他尽量不出汗,不加入篮球排球那些激烈的竞技活动,以免影响下午听课。他要么带耳机听英语电台,要么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闭目养神,或者像现在一样,找个安静的地方写写作业。
靠墙而坐,右手捏着运动T恤前襟一下下拉扯,从领口鼓些干爽的风进去,刚刚他跟在男生队伍最末跑得不卖力,没冒汗,只身体微微发热而已。
他抽出一张空白卷子,垫在练习册上开始读题。
原本该昨晚做完,可临近午夜十二点,实在太困,他用力盯着空白卷面,那些数字和字母纷纷从纸上浮起,绕着他飞来转去。他抗争了十分钟一个字也落不下,最终果断选择先睡觉。
不是偷懒,他们高中地处偏远,上放学的一来一回,统共要耽误三个小时的功夫在路上,不到六点起床,匆匆吃过早饭就紧赶慢赶按时上地铁,转公交,才能不误早自习。下了晚修,到家早也要晚上七点半,洗澡吃饭耽搁半小时,十二点前睡觉,平摊给每科不过半个多小时时间,前面哪一科稍稍耽搁,后面就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