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13)
“两年多啊……陈老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真是……”安嘉鱼有些抱歉,“早知道提前一点把笛子给你了。刚好周末了,在家学习学累了的时候就吹一吹,长笛的部分不多,不到40小节。”
提到回家练习,乔郁绵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安嘉鱼,这支长笛我还是不拿回去了。”
“不喜欢吗?你之前吹的什么?”对方并没听出弦外之音。
“雅马哈标准型……”
安嘉鱼不自觉皱皱眉:“那还是手工长笛好吹吧,各个方面来说。音色质感好,音量大穿透力强,反馈也更灵敏,虽然这支只是9k,不过业余吹一吹足够的。你吹惯了再去吹那些机器批量生产的,说不定就不习惯了。”
这不是废话么,价格摆在那儿呢。安嘉鱼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济实力随手就能买一把十几万的金长笛。如果是在一年前,听到这种话乔郁绵说不定会觉得不愉快,甚至不动声色呛回去,不过现在他已然明白,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是没太有“经济能力有限”这个概念的,并无意冒犯。
所以他当下也只是摇头:“这笛子太贵重,我不想拎着它跑来跑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磕了碰了丢了,他不想自找麻烦。
太阳被一片游走的云路过,安嘉鱼面色一滞,眸子里反射的阳光消失了一瞬,莫名显得心虚。
“啊……行,那就不拿回去,省得麻烦。抽你在学校的时间,我陪你单独练一下?下周二的体育课怎么样?”原本轻快自在的语调忽然收敛许多,他低头看一眼乔郁绵拎在手中的长笛包,跟他打商量,“或者,你挑一节自习课也行?”
晚自习还是写作业比较合适。
“那,体育课好了。”他把长笛递还给对方,“还是来小礼堂?”
“去我宿舍吧。”安嘉鱼似乎在一瞬间恢复元气,“小礼堂要提前申请,麻烦。上课时间宿舍也没人,不怕吵。”
“好。”
弦乐部终于有进展,缓慢深沉的音色伴随着学生们下课放学的脚步。安嘉鱼默默站在原地,看乔郁绵逆着人流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乔郁绵周日半夜莫名心悸,惊醒。
原本想起床热杯牛奶,却发现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点亮手机屏幕,半夜三点,李彗纭还没睡。
他搭上门把的手缩回,不声不响回到床上,盯着门缝,直到那光亮骤然消失。
第二天一早,李彗纭替他热一杯黑豆浆:“韩卓逸他们家给她找了个一对一家教,去年的高考状元……”
怪不得又失眠。
“我不用。”该会的,学校老师讲一讲就能明白,不会的,还能请教同学。至于高考状元的学习经,那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的凡夫俗子。
“那你……”
“我尽量提高效率,路上可以背背英语。”他咕咚咕咚,用一杯豆浆送几只妈妈牌鲜虾煎饺下肚,提着李彗纭亲手切好的一小袋水果匆匆逃出门。
十一月的清晨,已经可以吐出哈气。
体育课前,他提前跟老师打好招呼,找去安嘉鱼的宿舍楼下。
舍管在浇花,老远就开始打量他,待他走近和蔼笑笑:“来找安嘉鱼的吧?”
乔郁绵点点头,不过一面之缘,对方居然记住他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都还没下课呀。”她蹲身检查灌木的枝条,修剪营养不良的叶片,还顺带剪掉了几束植物的最顶端,连带着隐隐看到的花苞。
乔郁绵一愣,那里不是用来开花的吗?
“打顶之后,以后侧枝也能开出花来了。”舍管阿姨似乎看穿他的疑惑,“就是你们生物里学的顶端优势啊。”
为了植株整体,牺牲掉低处的枝叶,让顶端独占阳光雨露的滋养。
这是生物本能。
“这花比你们课本上有意思吧。”舍管剪下几朵开得正好的“蜻蜓”递给他,“小心刺啊,拿回去,水里对点消毒剂,大概能活个三五天。”
比手掌还大一圈,浓香袭人,是淡淡泛蓝的柔紫色,层叠波浪边让饱满的花朵像重工礼服裙摆,就这么被无情剪下不免让人觉得心疼。乔郁绵连忙叫停:“老师,我这些够了……”
听他叫老师,勤劳的园丁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继而笑了:“本来就要剪下来的,不给你也要扔掉。花开好了,不剪掉要长果子,消耗太多营养,明年就难看了。”
乔郁绵小心避开粗短坚硬的刺,低头闻了闻,有浓烈的花香,准确来说是混合水果的味道:“这是玫瑰吗?”
“月季。”舍管想了想补充,“也可以叫玫瑰吧,反正英文都是同一个单词。你见过的,花店里卖的,红玫瑰白玫瑰的,其实都是月季。真正的玫瑰是药用和食用的,花很丑。”
安嘉鱼远远看到树下的男孩子。
中午气温高,穿不住的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肘上,丁香灰的羊绒马甲有些松垮看不出上半身线条,白衬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利落的中分短发黑亮如新磨的墨,映衬的皮肤略显苍白。
少年低头闻花的刹那发丝随微风轻动,原本浮到嘴边的一句小乔,又被安嘉鱼生吞了回去。
他静静伫在原地,多看了几眼,才慢慢靠近,那人终于也注意到了他。
安嘉鱼扫一眼他手中一捧花,玩笑道:“给我的吗?”
“嗯,拿去吧。”乔郁绵伸手一送,花就在他眼前晃,香得人脑袋发昏。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却握在小刺上:“嘶……”
抬头发现乔郁绵正努力压住嘴角窃笑,欲盖弥彰地用手背搓了搓鼻尖:“咳,不是说在你宿舍见吗,你迟到了。”
……安嘉鱼总觉得这人会忘记约定,所以刚刚提前几分钟跑去体育馆门口堵人,不想却跟他跑岔,扑了个空。
“那我们先上去啦,刘老师。”他一边扭头跟忙碌的园丁告别,一边推着乔郁绵的后背往前走,手心按住了因长久低头伏案而微微佝偻的胸椎。
“挺起腰来!”他学着长辈的样子拍拍那处,眼前的人居然顺从地挺直了,条件反射似的。
作者有话说:
小鱼:有被帅到…..
第13章
安嘉鱼递一瓶纯净水给他,还贴心地将盖子旋开半圈,等他拿稳才放开手。
乔郁绵余光里看到窗台那盆垂头丧气的花,与它楼下的母株灌木显然已经隶属不同的科属,叶片发黄,茎生黑斑。
正午的光线直射,他好心走上前想分半瓶水给花盆中干涸的土壤,凑近一看却险些将瓶子扔出去。
叶子上密密层层的布着骇人的红色斑点,细看它们居然还在缓缓蠕动。
他瞬间退到两米开外:“安……安嘉鱼……”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昆虫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死穴之一,“这花,拿出去扔掉吧……”
“嗯?怎么,它不行了吗?”
花的确快要不行了,死因不详……可同时有别的什么在茁壮成长着。
乔郁绵将瓶子捏得嘎啦响,实在不愿凑进,远远提示:“你仔细看叶子……”
安嘉鱼诧异一瞥,走到窗台前俯下身。
对方比他想象中淡定许多,鼻尖离着叶片不过几公分,看清后只轻轻“噫”一声,不慌不忙捧起花盆:“这个好像叫红蜘蛛。啧,月季就是病秧子,三天两头出问题……你等我一下,我拿去楼下看看还有没有救。”
乔郁绵此刻十分确定,眼前的人心太大,不适合豢养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没多久安嘉鱼回来,那盆蜻蜓不见了,倒也没空手,怀里捧着两颗长势喜人的多肉,玉绿的叶片肥厚,放到光下晶莹剔透。
“刘老师说这个比较好养,浇浇水晒晒太阳就可以了。”安嘉鱼将小花盆随意扔在窗台上,转身走到他面前,递上长笛盒:“来吧,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