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56)
原本他以为大家冷静下来会得到一个让各方都满意的解释,可李彗纭这么一跑反而做实了罪名。
“她不是偷……多少钱我给……”乔郁绵皱了皱眉低下头掏出手机。
“上个周一个玫珑密瓜39块9,前天一盒半斤的车厘子48块8,今天两个澳芒19块9。”老板娘捡起地上两个摔变形的橙红色大芒果装进塑料袋,见他没有要反驳的意思,语气也有所缓和,从摊子上拿过计算器归零,“108块8,抹了零头再给你八五折,91块8。”
热闹没了,人群自然也散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落幕,徒留被迫登台的乔郁绵茫然地看着不远处自家客厅的窗子,他实在想不通李彗纭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有一份收入还不错的稳定工作,房贷也有乔哲一起分担。眼下自己已经在读高三了,最后一份昂贵的学费三个月前便交齐,外公外婆那边早就没什么瓜葛,他们似乎没有任何急需用钱的地方。
退一万步说,哪怕家里真的缺钱,李彗纭也断然不会用这种方式解决。
“孩子,你妈妈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总感觉她不大正常。”摊主阿姨人不坏,就是脾气急,现下也恢复了往日街坊邻里间友爱的面貌,“不过也正常,人忽然退休了是要适应一阵子。可这都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不见好啊,你可要懂事,好好照顾你妈妈,别惹他生气。”
……
退休?好几个月?
乔郁绵一惊,缓缓回过头,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李彗纭不工作了?为什么?她今年50岁,的确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纪,但她本人应该没有这个意愿,也从未提起过,怎么会这么忽然?而且退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难道是怕影响他的学习状态?没道理啊……
带着满腔疑问,他拎着那两颗半边摔烂的澳芒回到家。
李彗纭站在厨房,盯着水池中堆积起来的碗盘发呆,眼神空洞,没有一点光亮。
乔郁绵看着她瘦伶伶的侧影,隐约看到一朵开败的花,让人鼻子发酸。他只觉得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妈妈已经迅速老去。
于是,他生生吞下了一肚子疑问。
无论是因为更年期的影响,还是忽然失去工作的失落,她一定不是故意的,那自己又何必再问出口,让她在儿子面前更难堪呢?既然她不想说,那就不要问。
他摘下书包,拿着新发的成绩单走到厨房门口:“妈,成绩发了……十五名。”
李彗纭没有接,只侧头看了看那张纸,显然是缺乏兴致,淡淡一句:“嗯,不错。物理88,有进步。”
“其实也不是……”乔郁绵一愣,“理综卷物理110分……相当于百分之80。”他说得有些心虚,但还是打定主意今天无论李彗纭的话有多难听都不往心里去。只要她发泄出来能舒服一些就行。
“哦。”预想中的发难并没有出现,对方只从冰箱里拿出排骨,“晚上吃排骨面吧?”
这是这周他们第四次吃排骨面了。
向来重视餐食的李彗纭似乎忽然失去了做饭的兴趣,排骨面方便,一锅红烧汤汁可以连续吃两顿。
“好……”乔郁绵倒是不挑食,倒不如说李彗纭的偷懒让他也松了一口气,人都是会累的,他早就觉得妈妈不需要那么事事周全苛求完美。
这次的汤汁有些太甜,李彗纭吃得很快,乔郁绵一抬头就看到她脸颊微微鼓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有那么点可爱。
自打半个月前他翘课去海汐玩得那个晚上,李彗纭就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时时紧迫地盯着儿子学习,晚饭过后洗过碗便回去自己的房间里闷声不响,有时连碗都不洗直接关门,乔郁绵试探着替她分担了些家务也没有被指责。她不再准备花样早餐,甚至偶尔会睡到乔郁绵离开都不起床。
“妈,我饭卡没钱了……”
“哦。你转吧自己,手机用。”李彗纭将手机丢到他面前,“密码……”她眼中晃过一丝愕然,用力眨了眨眼,“你生日…是…”
乔郁绵飞快地点过0301,手机解锁。支付密码也是一样……
“妈,你这样设置不大安全吧……”他皱了皱眉头,“密码不要全部设置成一样的,尤其是跟支付有关……”
他话音未落,李彗纭就转身离开,对他的忠告毫不在意。
乔郁绵算了算钱,转了刚好够用的数目,将李彗纭的手机留在餐桌上,端了晚盘去厨房洗干净。
回到房间,他试着关起了房间门,依旧一整晚没有人打扰他,直至深夜。
刷过牙后掏出手机,光明正大躺在床上,给安嘉鱼发了一条晚安的消息后盯着朦胧透亮的窗帘依旧摸不到头绪。所以,李彗纭此番变故到底是因为退休失去了生活重心而迷茫,还是终于想开了,决定活得简单些,放过自己也放过身边人呢?
他有些奢侈地盼望着是后者,因为最近不被管束的日子过得实在是矛盾又惬意。
也许一切真的如他所愿,会越来越顺利呢?
“小乔!”安嘉鱼手指力道很足,弹在他额间就算是有所收敛也足够疼,“想什么呢……”
“嗯?”他用手背揉了揉痛处,“怎么了?”
“……吃完了……回去睡会儿吧……”对方已经把他们两人的餐盘倒干净,摞到回收处了。
“好。”
乔郁绵跟他并排躺在床上,那人伸过一只手盖在他额头上,“怎么红了这么久还不消……”
“你手劲儿太大。”
“屁,肯定是因为你皮肤太白了。”安嘉鱼恶狠狠地怪他,转而又悠悠叹了口气,“你最近总心不在焉,叫你也听不见,问你也只会说没事……”
“……是真的,没什么事。”乔郁绵翻个身与他面对面侧躺,“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妈她……”
“她怎么了?难为你了?动手打你了么?”对方忽然紧张兮兮的撑起身,往他脸颊和手臂摸索。
“没有。没打我。”他不反抗,任人上下其手,“她最近变化有点大,不怎么管我了……我就是有点不适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工作了的缘故。”
“嗯?她,不工作了?”安嘉鱼一愣,又躺回枕头上,“不合理啊……按理说如果连工作都没了,应该会更变态地控制你才对,就是全部精力都放到你身上。”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一天两天算了,这都好久了。舒服是舒服,可总觉得有点心慌……”乔郁绵裹了裹被子,初冬,安嘉鱼不喜欢开空调,屋子开着窗缝有点冷。那人的虹膜上映着一方明亮的窗和两朵顽强撑到此刻的蜻蜓花影。
“唉,想那么多干嘛,这是好事。说不定……一过五十岁,看开了?”
温暖的怀抱裹上来,他们抵着额头。安嘉鱼睡着前不忘提一句:“新年那天……音乐会你要来听啊……”
“好。”乔郁绵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反正现在李彗纭对他的行程毫不关心,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其实老早就有迹象了=-= 不大容易发现。
第54章
一月一号,新年的正午,乔郁绵站在衣橱前翻找许久。
除了校服,他没什么正装,虽说音乐厅官网标注着一句“无着装要求”,但听安嘉鱼说,绝大多数古典乐爱好者依旧秉承着良好的传统,正装出席。
最终他挑选了一条穿习惯的深蓝色卡其裤和基础款白衬衫。
卡其裤是高一暑假商场促销时买的,刚买时裤脚还堆叠起来,至今快两年了,他平日穿用都仔细,依旧有九成新。只是人长高了点,轻轻挽一道两厘米的窄边刚刚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