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79)
安嘉鱼不动声色捏着自己的手机,趁媒体采访影帝的空档垂眸盯一眼屏幕。
乔郁绵的昵称就是乔郁绵,头像点开来是一张水彩花卉图。朋友圈不像上学的时候那么沉默寡言,隔三差五会发一条,打眼一看都是各类月季,花田,黑棕色皮肤的花农在作业,八成都是工作相关的内容。
不过最近一条是一匹盯着他镜头的斑马,睫毛浓密,几乎遮住了大半眼球,文案处倒依旧是一片空白。
好容易熬到活动结束还不能自行离开,代言人要陪品牌方亚太区负责人以及酒店高层一起吃午饭。
安嘉鱼惯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同行间的聚会便罢了,跟商人们围坐一堂,他会暗暗生出一种自己被消遣的错觉。
“……不能不吃么?”他问经纪人。
“不能。人家日理万机的影帝都答应了,你一个晚辈别摆架子,跟着就行了。我等一下有别的安排,晚上的飞机飞回纽约,不能陪你。你别喝酒,我把Vicky留给你,实在不行就让她替你挡一挡。”
等在一边许久的女孩就是Vicky,大名魏琪琪,嫌叠字喊起来太孩子气,干脆起了个英文名。女孩入行不到两年,立志做专职古典乐经纪人。
安嘉鱼皱了皱眉看着她瘦小的身板:“你……会喝酒么?”
“应该还行,什么都能喝点,反正到现在还没醉过。”说完冲他一笑,看着傻乎乎的,但从话不说满这点来讲,不像个真傻的。
这是他们俩第二次见面,上次回国这小姑娘规规矩矩跟在安蓁身边对她打招呼:“小安老师好。”
“能喝就喝,不能喝……..”
“放心吧安老师。不能喝我就装醉,尽量让你提前走。”女孩眨眨眼。
可酒桌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
“喝一杯吧,听说你这几个月的演出都取消了,喝点也不会耽误什么。”商人一脸玩味,轻轻晃动酒杯冲他挑挑下巴,目光快速掠过他搭在餐桌边的左手腕。
这个开场白完全出乎安嘉鱼预料,影帝在场,他原以为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入不了这些大人物的眼,不想对方居然有备而来。
他内心挣扎了一下,礼貌地推拒:“抱歉,我不太会喝酒……”
“大艺术家这就谦虚了啊。”对方不急也不恼,风度尽显,“你出国前我们见过的,在你妈妈音乐会之后的酒会上,你当时可没少喝,怎么,出国呆了几年反而不会喝了?我看新闻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安嘉鱼一僵,他在国外的报道跟喝酒有关的可不多。这样精准的打击一定是做过功课。
“抱歉啊陈总,安老师才刚回来,每次倒时差都特别难受,不大敢喝酒。”Vicky举起半杯红酒先干为敬,“我替他喝吧。今天谢谢各位照顾我们安老师。”
场面几乎是瞬间冷下来,陈总眼都不抬,脸上的笑意也全然不见,似乎不屑与一个小助理打交道,他依旧淡淡看着安嘉鱼:“就算是艺术家也别硬要跟我们这些俗人划清界限嘛。毕竟,人生总有高潮和低谷,谁能一辈子是朵高岭之花啊……你们那行也是人才辈出啊,终归还是脚踏实地好一些。”
这句话已经是意有所指,再说下去就要让人难堪了,安嘉鱼原以为这些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到国内。
他干脆地接过了对方的杯子,缓缓仰头饮尽杯中漂亮的深紫色液体。
入口柔和饱满,果香浓郁,好喝,却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这些年他滴酒不沾,舌头反而更敏锐了,他将高脚杯物归原主,也收敛起那副温文尔雅的假笑,略带些冷淡地评论:“不大酸。”
既然对方连他的近况都晓得,那也应该清楚他不爱笑,不必假惺惺。
这一杯酒喝掉,代表他对众位低头。
将艺术家拉下马,沾上世俗气息,似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气氛渐渐变融洽。
对方目的达成自然不会为难他,陈总哈哈一笑:“对嘛,交个朋友。喜欢黑皮诺?那我叫他们开一支勃艮第。”
之后他再没听到半句自己不爱听的,只偶尔有人与他对饮,他都欣然接下,晃着半杯带些妖冶的浅红色,陪酒,但不必赔笑。
作者有话说:
>_< 我先替你们准备好纸巾!明天见!
第75章
一顿饭吃了3,4个小时,从午饭吃到下午茶,眼见着要拖成晚餐。亏众位商界精英应酬不暇,多数还要赴其它约,总算依依不舍散了场。
陈总亲自送他上了保姆车,还不忘递过来一只未开封的罗曼尼康帝。
安嘉鱼脑袋跟脚下一样轻飘飘,但依旧能看清酒庄名字,虽说不是拍卖级别,可特级园的价位最低也要五位数,普通人更是想买都买不到。
“去年去法国,从酒庄随便挑了几只。没想到你这么懂酒。”陈总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有时间赏脸去我那坐坐,看看我的收藏。”
安嘉鱼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了句谢谢便躲进车里,Vicky跟上来关了车门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安老师,我还以为你不能喝酒呢……没想到还是个行家。那纪姐干嘛要吓唬我,非让我挡酒。”
安嘉鱼没理她,在车里东翻西找:“没有开瓶器么?”
“你还要喝啊?这,有开瓶器也没有醒酒器啊……就这么喝太暴殄天物了吧……我还第一次看到实物呢……罗曼尼康帝啊……”Vicky跟他不算熟悉,还摸不清他的脾气,只口中嘀嘀咕咕,还是闷头帮他一同找,两人居然真从常用工具箱里翻出一只。
他如愿开了酒,却发现找不到玻璃杯,心情逐愈发焦躁起来,干脆对瓶吹了一口。
Vicky心疼地倒抽一口凉气,一把夺了瓶子过去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安老师,你是不是已经醉了啊?”女孩拍了拍前座司机,“赶紧走吧,送老师回家,估计不上脸,看不出醉来。”
“!不回家!”安嘉鱼虽然不完全清醒,但也没彻底丧失思考能力,他不能让父母知道他喝了酒,“先不回去,随便转转吧。”
司机他没见过,估计才来没多久,年轻,话却不多,直接踩了油门上路,Vicky慌忙绑上安全带,坐在一边虔诚地端着那瓶名酒。
安嘉鱼被她逗乐,勾了勾嘴角倚在座椅里:“去幸运星吧。”
“幸运星是……原先那个游乐场?拆了挺久了……”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
“我知道。”
车开不进园,安嘉鱼拉开车门,回身对女孩伸出手。
“还……还要喝啊?”Vicky捏着牛皮纸袋往后一缩,“不喝了吧,杯子都没……好几万的酒就这么……”
喝酒最怕半醺,胆子够大,力气还有,自制力却不见了。安嘉鱼几乎完全受制于久违的酒精,不择手段地凑近女孩,冲她轻笑,压低声音道:“就喝一点点……”
女孩一激灵,蹭的一下子血色从脖子窜到额头,傻傻看着他的笑脸,没注意就被他把酒拿走了,安嘉鱼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发觉小经纪人正蜷在座位里边跺脚边揉耳朵。
他一个人拎着昂贵的红酒走到荒芜的空地,面对着远处的人工湖一口接着一口,这里就是摩天轮曾经矗立的地方,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一个人默默说了“我喜欢你”的地方。
不知站了多久,他恍惚发觉湖面变了色,泛起耀眼的光亮,天空就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夕阳突如其来满布,让他能彻彻底底沉浸在虚幻的回忆里。
“干杯。”他对着空气举起瓶子,猛地仰头灌了一口。没有醒过的红酒单宁来不及软化,划过舌面有些刺激。
他从摩天轮处出发,沿着寂寥的人工湖畔往曾经的海洋动物表演馆走过去,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纪念品售卖处门前的花坛里却异常热闹,春天里,杂草丛星星点点冒出些野花,清新的黄白色,他蹲在花坛边费力地从摇晃的视线中摘下白色的花朵,用细小洁白的花瓣歪歪扭扭在地上摆出了一头白鲸的形状。天色愈发昏暗,他摆了半天那尾巴怎么看都不顺眼。安嘉鱼有些气馁,一屁股坐到了花坛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