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丝袜(48)
“哎呀……哎呀呀!”柳映微在被百香搂住的瞬间,像只熟透的虾米,抱着胳膊蜷了起来。
他从未遇见过女乾元,即便知道百香的性别,也没将她当作可以与自己结契的人。
柳映微还当她是小姑娘呢!
“逗你的。”百香盯着柳映微红彤彤的耳朵,笑得合不拢嘴,抬手推开他身后的门,“你这么天真,也就只有狄息野心甘情愿地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百香闪身进了餐厅,留柳映微一人呆愣在原地。
他哪里牵着狄息野的鼻子走了?
明明……明明是狄息野欺负他。
“映微来了?”
不等柳映微想明白百香话里的意思,狄夫人的声音就从门内传了过来。
他连忙跟上去:“狄夫人。”
洛可可风格的水晶吊灯照亮了红木餐桌。
狄夫人端坐在桌前,盘着一串莹润的佛珠:“坐在我身边吧。”
?
柳映微没办法拒绝,暗叹口气,于狄夫人身边落座。
“百香,你这是要去做什么?”狄夫人欣慰的目光自他身上滑过,落到百香身上时,就变了味道,“天黑了,还要去马场?”
“嗯,约了人。”百香伸手,从精美的餐盘里捏了个小小的番茄塞进嘴里,含糊其辞,“姨妈,我先走了。”
“这孩子……”狄夫人阻拦不及,懊恼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柳映微的身上,“家里全是乾元孩子,倒是难管教得很。”
柳映微心里一沉,晓得这是要自己接话的意思,便柔柔开口:“乾元有乾元的好处。”
“我还是欢喜你这样恬静的孩子。”
柳映微勾了勾唇角,垂下的眼帘敛去了眼底的艳羡。
柳映微才不是什么恬静的孩子。他若是守规矩,两年前就不会不顾名节地与白连余厮混。
他只是为了姆妈和柳家,早早地抛却了真实的自己。
“只是,你这样乖巧,日后怎么管束息野?”狄夫人摸了摸柳映微的头,“他……”
狄夫人自不会直说狄息野的后颈受过伤,更不会说狄息野发起疯来,差点要过坤泽的性命,她只意有所指道:“他和寻常乾元不太一样。”
事关狄息野,柳映微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你要是觉得他脾气不好,就去找家里的大夫。”
“大夫?”可狄夫人的话说得云里雾里,让柳映微摸不着头脑。
脾气差,找大夫有什么用?
然而,狄夫人不欲细说,且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对狄息野的难以掩藏的不满:“不提也罢。对了,映微,你见过我的小儿子吗?”
狄夫人明显来了兴致,将佛珠“啪”的一声按在餐桌上,扭身唤来几个丫头,让她们去找小少爷。
“都这个点钟了,快点让他来吃夜饭。”狄夫人一改提起狄息野时的冷漠,忧愁又骄傲地念叨,“吃完饭,还要去练钢琴呢……新来的家庭教师说我们小少爷有天赋,别人学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学会的曲子,他三四天就能学会呢。”
“……映微呀,你会弹钢琴吗?……啊,会一点?那可太好了,待会儿吃完饭,你同我一起去看他练琴,好不好?”
“我……”柳映微哪里想去看什么狄家的三少爷练琴?他目光闪烁,瞥见一道刚走到餐厅门前的身影,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拿来做幌子:“狄夫人,狄……狄息野说,晚上要带我去听戏。”
“嗯?”狄夫人的脸瞬间冷下来。
她不满地瞪向刚进屋的狄息野:“你要带映微出去?”
刚进屋的乾元压根不知道柳映微说了些什么,却毫不犹豫地颔首:“是。姆妈,你不要怪他,是我想带映微去的。”
继而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身侧。
他臊得面颊发红,不住地抠着交握在身前的手指。
“你当真要带他去听戏?”狄夫人审视的目光不住地在他们二人身上游走,觉得一直陪小明星厮混的二儿子不可能这么快转性,忍不住疾言厉色地呵斥,“息野,我警告你,不要胡闹!”
“姆妈想到哪里去了?”狄息野自嘲地勾起唇角,“我是真的想和映微出去。”
狄夫人自是不信,撂下一句“最好如此”后,起身离开了餐桌。
诡异的气氛自打狄息野出现,就在餐厅里弥漫。
“狄夫人,您……不吃夜饭吗?”柳映微瞧瞧半低着头的狄息野,又看看即将离开的狄夫人,出声询问,“吃完饭,您还要去看小少爷呢。”
“见了不想见的人,我没有胃口。”狄夫人对着柳映微,态度还算缓和,“好孩子,你多吃些,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千万不要拘束。”
“可是……”
“不必劝她。”狄息野见怪不怪,“映微,夜饭合不合胃口?要是不合胃口,我带你出去吃。”
柳映微望着狄夫人离去的背影,终于确认,这对母子的关系很糟糕,随口问:“你现在怎么同意我出门了?”
“我陪着你。”狄息野觍着脸答,“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那好,我想去骑马,你也带我去吗?”
他原只是怄气,还带着开玩笑的成分在。
毕竟,谁会允许坤泽骑马呢?那是乾元才能做的事。
漂漂亮亮,娇娇弱弱的坤泽,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至多坐在看台上,打着遮阳伞看乾元们在赛道上驰骋。 他觉得,狄息野也是这么想的。
“好,我带你去。”
却不料,乾元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座椅里拽了起来。
稀里糊涂离开狄公馆的柳映微一头扎进了深沉的夜色。
今晚的风里,当真有白兰花的清香。
从狄公馆坐车往西约五分钟,就有一处马场。
狄息野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我小时候常来。”
柳映微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皎洁的新月,自言自语:“这样啊……”
“是狄家的马场,这几年虽然家里人不怎么来了,倒也没有荒废。”
“……对了,映微,你以前骑过马吗?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我……”他在乾元的喋喋不休中回过神,眼神复杂,“狄息野,你为什么同意带我来骑马呀?”
狄息野坦然道:“因为你想。”
“可我是坤泽。”
“那又如何?”狄息野失笑,“映微,你是坤泽还是中庸,于我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去做。”
柳映微的心里像是揣了只顽皮的兔子,这只兔子随着狄息野的话,在心房里怦怦乱跳。
他不愿承认自己感动,别扭地嘀咕:“油腔滑调。”
“只对侬咯。”
“侬额人就是阿扎里,吾不信!”
“映微,侬哪能老介个说吾?”
“勿谈了!与其信侬,吾情愿信——啊呀!”吵着吵着,柳映微的注意力被车窗外的马场吸引。他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喊:“到了呀。”
“嗯,到了。”狄息野将车停在马场外,领着柳映微去换骑士服。
柳映微还没被认回柳家的时候,骑过几次马,但也只是趴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在路上随意溜达罢了。如今,他被狄息野按坐在椅子上,等着对方在衣柜里寻合适的骑士服,当真品出几丝新奇的味道。
“不知道你喜欢骑马,没有提前准备……以后给你量身定做一套骑士服,好不好?”狄息野抱着一套骑士服走到柳映微身边,示意他换上,“这身衣服是我小时候穿过的,你且试试。”
柳映微端坐在木凳上,头上悬着一盏明晃晃的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