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丝袜(37)
乾元站在雨中,注视着柳映微的背影,想他会不会回头。
哪怕是一眼。
柳映微没有。坤泽纤细的身影融在雨水中,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兰花,晃晃悠悠,顺流而下,最后搁浅在一片肮脏的土地里。
柳映微走进了柳公馆,为他撑伞的门房在门前的毯子上蹭了蹭沾满泥泞的鞋,收紧了伞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少爷,那狄家的二少爷……”门房阿贵是见过狄息野开着车,发疯了一般要闯进柳公馆的模样的,心有余悸地问,“怎么送您回来了?”
柳映微闷闷道:“在国际饭店遇上了……对了,你派人开辆车去问问,表哥有没有回来。”
“好嘞。”阿贵话音刚落,院中就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
门房小跑到窗边,惊喜地叫起来:“少爷,不必去看了,是咱家的车,车上下来的定是表少爷!”
柳映微烦闷地“嗯”了一声,想着了却了一桩事,却又听阿贵喊:“少爷,狄家的二少爷好像还没有走啊?”
“随他去!”柳映微更烦了,“反正丢的不是我的人!”
说完,扯下肩头的西装外套,作势要丢。
阿贵冷不丁再次开口:“少爷,您的旗袍上怎么沾着血啊?!”
柳映微的手一哆嗦,低头望去,当真在衣摆上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痕:“我……我没有哪里——啊!”
电光石火间,柳映微想到了什么,一把扯回了已经被阿贵接过的西装外套。
果不其然,狄息野的衣服上,有几块触目惊心的血痕。
柳映微眼前发黑,双腿跟着软了下来。
怎么……怎么有这么多的血?
一瞬间,担忧盖过了恨。
他不顾阿贵的阻拦,抱着西装冲进了雨幕。
从小汽车上下来的柳希临刚撑起伞,就与一道白色的身影擦肩而过。
“表弟——”
他抬起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连柳映微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狄息野的白色衬衫。
血水顺着他的手腕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金世泽用麻绳打的结很结实,即便是狄息野,也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挣脱开来,当然挣脱的过程中,免不了磨出见了血的伤痕。
但狄息野不觉得疼。
他一拳砸在小汽车的门上,将在柳映微面前压抑住的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稀里哗啦的雨水搅散了狄息野紊乱的喘息声。
乾元忽然有些后悔。
映微说“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时候,自己应该直接停车,将坤泽困在怀里,然后用手指轻轻挑开他后颈柔软的碎发,抚摸那个圆润小巧的凸起。
柳映微应该会害怕吧?
他以前就怕。
怕亲吻,怕抚摸,怕情话,遇上了就躲,红晕会从眼尾雾气般缭绕到细细的脖颈。
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央央会变成坤泽呢?
他那么柔软,那么纤细,每一丝战栗都恰好勾在狄息野的心弦上,引起乾元排山倒海般难以抑制的欲望。
狄息野觉得,自己和央央太般配了。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般配的两个人呢?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中庸和乾元也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算老天爷作弄人,让他们分开了两年,日后,他们也应该再不分离。
狄息野的念头又转回到了柳映微身上。
摸了后颈以后,就可以咬了吧?
他仔细琢磨着咬的力度和深度,觉得可以根据柳映微的反应再进行调整。
大概会把人弄哭。
他叹了口气,将血淋淋的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一根没湿透的烟,偏头抬手,虚虚遮着风,看着打火机里飘摇的一点星火与烟蒂“唇齿厮磨”。
一吻将尽,火星已然黯淡,烟蒂却毫无反应。
狄息野又一拳砸在了车上。
血液倒流,喧嚣的雨声倒灌进耳朵,寒意卷土重来。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怎么就没有可能了?
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束缚在狗项圈一般的抑制环中,就是为了能回到央央的身边。
他不在乎所有人对自己失望,不在乎所有人都当自己是疯子。
可他没办法不在乎柳映微。
坤泽只一个眼神,都能让他魂牵梦萦,食不下咽,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干脆,将柳映微关在家里吧。
用漂亮的银质锁链拴住他白嫩脆弱,一用力就会留下红印的脚踝。
用柔软的白色窗帘遮住半敞的窗户,让那些刺目的阳光化为柔软的风,轻飘飘地落在他裸露的肌肤上。
他是他的。
永远是他的。
对啊。
狄息野的眼底迸发出狂热的光。
他懊恼地再次握紧打火机。为什么不将映微关起来呢?娇弱的坤泽只要结契了,就再也没有办法……
啪嗒啪嗒!
急促的脚步声宛若鼓点,在雨声中突兀地响起。
狄息野恍然回神,眨去眼上冰冷的雨水,模糊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初夏的暴雨中向自己奔来。
浑身湿透的柳映微狼狈地闯出柳公馆的大门,上气不接下气。
狄息野呆愣愣地捏紧了手里的烟,要将人关起来的念头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回过神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滴血的手和烟笨拙地藏在了身后。
什么锁链,什么窗帘……
被关起来的,从来都是乾元自己。
他心甘情愿地困在柳映微施舍的那点温情里,无处可逃。
“你……”柳映微恨恨地擦去脸颊上的雨水,眼前却还是模糊的。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控制不住流出的眼泪了:“你受伤了?”
狄息野不安地搓着手,避重就轻地开着玩笑:“你担心我?”
说话间,将手徒劳地继续往身后藏。
柳映微见不得乾元躲闪的眼神,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侬别骗吾了好伐!侬衣服上头有血!”
言罢,将西装外套劈头盖脸地砸向狄息野。
狄息野逼不得已,抬手接住了衣服,也露出了血淋淋的两只腕子——磨得稀烂的皮肉蔫答答地沾着被血染透的衬衫衣袖,无论伤势是不是很重,瞧着都足够骇人。
柳映微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后退半步,又急急地扑上前来:“侬怎么搞特?”
狄息野被他撞得轻轻地“嗯”了一声,满心暴虐的情绪一股脑化为了缠绵的情绪,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儿,心满意足得绷不住神情,连眼底都荡漾着暖洋洋的笑意。
狄息野抽出了被柳映微捧住的手,转而去箍他的腰,哑着嗓子胡搅蛮缠:“侬慌的嘞……还爱吾啊?”
“谁爱侬?!”柳映微红着眼眶嚷嚷,“吾和侬早断特了……呀,侬别用力,手……手!侬别折腾侬的手,好不啦?”
他见狄息野不管不顾地收紧受伤的胳膊,急得眼尾冒出了泪花,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狄息野,侬在流血。”
“嗯。”狄息野察觉到柳映微态度软化,发现新大陆般,故意咝咝地吸气,“疼。”
“侬疼还开车?!”
“再疼,也要送侬回家。”
“侬……侬……”柳映微说不下去了,吸了好几下鼻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狄息野彻彻底底地搂在了怀里。
那股西装外套上沾染的冰冷雪意并不令人难受,反而像是保护他一般,将他和缠绵的雨水阻隔了开来。
他再次确认了,那是狄息野信香的味道。
“侬的手到底是怎么搞的?!”
“一不小心划到的咯。”乾元将脸埋在柳映微温热的颈窝里,贪婪地嗅,“本来应该叫大夫包扎,但吾一听侬要见什么表哥,就吃不消了。”
“……侬陪伊吃咖啡,喝老酒,一高兴,就不要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