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87)
现在已经十二个人了,但后面的堡垒没任何动静,不像剧情开启的样子,看来还有人要来。
精力旺盛的男青年陈桐道:“要不去周围看看?”
说着就开始鼓动他人。
郁飞尘:“再等,还有人。”
栗发青年朝他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许冷漠。
陈桐:“你知道这鬼地方是干什么的?”
话音刚落,前方灰蒙蒙的锈铁地面上又出现一个身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装束和其它人一样,淡金长发末梢微卷,气质冷淡,有双霜绿色的眼睛。
十三个人了,当他也走过来,齿轮传送声陡然增大,堡垒正中的黄铜大门缓缓滑开,门上的孔洞冒出数排蒸汽烟雾。烟雾散去后,里面是个双重结构——滚水河流拱卫着最中央的钢铁内堡垒,连接内堡垒与外墙的是个长金属吊桥。
小型螺旋桨带着铜管喇叭悬浮在空中,喇叭内传出甜美欢快的播报声。
“欢迎新生入学爱丽丝魔法学院!排队通过吊桥前,请登记入学信息,领取校徽~”
只见吊桥端口旁立着一个破旧的人形机械人,右臂处的齿轮咬合不准,一边转动,一边溅出火花。它拖着两个托盘,一个放着莎草纸,另一个则堆放十几个齿轮徽章。
“草,怎么还入学了?”陈桐说,“我都脱离苦海二十年了,别吧。”
回应他的是外堡垒大门轰然落下的声音。
他求助般看向郁飞尘:“兄弟,你说该怎么办?”
郁飞尘拍了拍白松的肩膀,白松把“副本”概念简单解释了一下,告知大家,现在的路只有努力逃生一条,而且将面临着诡异的死亡。
那些人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叽里咕噜”的那位仁兄仍然在激动地叽里咕噜着。按理说,不同语言环境的人被拉到一个世界会无师自通这里的语言 ,但是——这位仁兄原来世界的语言逻辑甚至整个思维体系可能与这里差异太大,无法流畅转换,导致只能说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词汇。
郁飞尘先把表填了,表格甚至不能称之为表格,因为只有一个姓名,他填了个简单的“郁”。白松有样学样,填了个“白”。栗发青年填了“文森特”。不知为何,郁飞尘觉得他对自己的敌视态度又加深了一层。
接着是最后来的那位。他没看任何人,把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拿起羽毛笔蘸了墨水,笔尖点在纸面上,正准备写什么。
郁飞尘忽然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安菲。”
——语气像是指导或者强制写下这个名字。
笔尖一顿。
郁飞尘看见这人抬头看他,冷冷清清的一张少年面孔,微蹙着眉,隐约有点生气的模样。
像是在问:“为什么?”
郁飞尘只是看着这人右眼底那颗不寻常的泪痣。
真不知道啊。
事不过三,连续第三次遇见,在碎片世界里也算是结下特殊的友谊了。郁飞尘直接拿过那支羽毛笔来,没管对方的表情。少年模样杀伤力锐减,就算生气也没什么危险。
再蘸一次墨水,接着在莎草纸上写名字——就这样坦然地落下了“安菲尔德”。其实路德维希这个名字也不错,但与安菲尔德相较,略微常见了一些,下次有机会再喊。
白松像是想到什么,瞳孔巨震,看向郁飞尘,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郁哥,就算你……但……那不还有……”他喃喃道:“这、这不太合适吧……”
作者有话说:
你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吗?少年。
第60章 命运齿轮 02
如果尝试理解白松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无异于把自己也变成一个思路弯曲的人,郁飞尘已经学会了无视白松的想法,现在也自然而然地无视了。
郁飞尘的无视在白松看来相当于默认, 使他又陷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痴呆。
郁飞尘写完“安菲尔德”, 收笔。这时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安菲已经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了, 这个动作也被郁飞尘等同于默认。但是在内心称呼“安菲”总让他有种违和感。想起那个名字,浮现在他记忆里的仍是橡谷的冰天雪地里那位冷淡强大的长官, 而不是现在这样精致的美少年。
想了想,他道:“你叫安菲尔。”
安菲尔声线清澈,只带一点变声期临近时的哑, 因此即使语气十分平铺直叙, 也只是显得自矜而非冷淡。
他说:“你凭借什么认出我?”
郁飞尘的语气倒彻彻底底冷漠又危险:“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安菲尔一言不发, 转身走上了吊桥。
白松:“你们在说什么?他都走了。郁哥, 你好凶,你的行为很过分。”
郁飞尘:“过分吗?”
白松反问:“不过分吗?”
郁飞尘难得笑了笑,但不是开心的那种。
没再和白松说话, 郁飞尘抱臂看向前方。吊桥前端,金发少年的背影被蒸腾的水汽笼罩,仿佛走在一片浓雾中。
他想, 时间之神的“真理之箭”可能并不像名字那样,依托什么无往不利的真理。因为即将中箭的时候, 他一生的所有时刻都被压缩在了一起,重重叠叠浮现眼前, 那是无法形容的画面。无疑, 那箭的核心是“时间”, 如果将一个人从时间里抹杀, 那他确实就消失得彻彻底底了。
所以, 他确实是死里逃生。不过有件事要多谢那位时间之神。濒死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仅是记忆中的画面,还有很多已经遗忘的东西。大多数都没什么意义,所以他没在意,也没来得及在意。
可是当安菲尔出现在眼前,他再次看到那颗泪痣的时候,稍纵即逝的一幕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过去飘忽得像幻觉,那一刻他根本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或者说本能地拒绝去理清,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按部就班继续和安菲尔交流。
直到现在,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段记忆才再次缓缓浮出了水面,像个巨大的幽灵,嘴角挂着白惨惨的笑意。
眩晕由头顶散至全身,雾气刹那间迷了他的眼。
下一刻好像又身处海上,站在雪白的船舷旁。四周安静,海风拂过甲板。难得没有拌嘴的时候,他的那位长官正看向海上的落日。
海面上,晚霞是一片血红灿烂的汪洋,寂静中,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支配他转过头去,看向长官的侧脸。
夕阳的金色余晖映在那人纤长的睫毛上,长官的为人很讨厌,只有长得还算顺眼。同队的两个女飞行员休息时刚讨论过这家伙的睫毛根数。
不由自主地,他开始数了。但他这人思路常和别人有差异,别人数上睫毛,他第一眼就数起了下睫毛。
一二三四五六七……忽然,他觉得自己数错了,那地方有点怪。然而这时候长官已经转头看向他:“你在干什么?”
他道:“你睫毛上有东西。”
长官冷漠地眨了一下眼,一动没动。
这个人连伸手碰一碰自己的睫毛都不做,虽然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多腹诽了几句。腹诽完伸手,长官这时候倒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他成功在不冒犯这人的前提下,用指尖小心拨开了下睫毛里他觉得有点不对的地方。
原来是颗藏在边缘的小痣,夕阳照耀下微微呈现暗红的色泽,像抹了一下,但没完全擦掉的眼泪。人不怎么样,泪痣反而不错,连带着长官的脸都脆弱好看起来了。
这时长官的语气已经很危险:“拿掉了么?”
“郁哥?郁哥?”
“你不说话,承认自己很过分了?”白松说。
那些事情不愿回想,甚至将它丢弃遗忘,果然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像是被开了个贯穿一生的玩笑,命运如重锤在他心头轰然落下,留下一整个纪元的荒唐狼藉。
他转身离开托盘机器人,听见自己道:“他更过分。”
——声音沙哑得可怕。